第五百二十九章 絕唱1
苔蘚居裡面,環境依然幽雅寧靜,空氣更加清新宜人,再加上溫暖的陽光普照,這本來是一個讓人感到十分愉快愜意的時光,但殷天玄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根本就無心享受這樣的美好時光。
自江上飛失聯以來,這幾天他都是整日心緒不寧,愁眉不展。整個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裡總是忍不住一股一股地發,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以前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他都不會有這樣的反應,而今天顯得特別反常。
為了讓自己的心情能夠平靜下來,他換上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又搬出了自己的瑤琴,想要在溫暖的陽光下撫上一曲,以此來緩解自己焦慮不安的心情。
……
山巔上,斷岸邊,江上飛抬起頭來,再次看了一眼那紅彤彤的太陽,然後轉過身來,深吸了一口氣,便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怒髮衝冠,
憑欄處、瀟瀟雨歇。
殷天玄的手指剛一碰到琴弦,便聽到對面山上一聲雄渾無比的聲音響起,那是岳爺的得意之作《滿江紅》,他太熟悉不過了,江上飛特別喜歡岳爺寫的這首詞,所以殷天玄給他譜上了曲,有空的時候,江上飛便會在殷天玄的伴奏下高歌一曲。
那恢弘嘹亮的歌聲,穿透了青山,穿透了雲層,伴著那悲憤的語調,環繞著這片蒼茫的大地,飛進了殷天玄的耳朵裡面,他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裡便瞬間明白了過來,也讀懂了江上飛想要通過這首歌表達的意思。
殷天玄不由自主地彈起了曲子,去應和對面山上的歌聲,彈著彈著,兩行熱淚順著殷天玄的臉頰流了下來,以前與江上飛在一起唱和的畫面一幕一幕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於是他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了面前的琴弦上,表情凝重繼續撥動起琴弦來。
那琴音悠揚婉轉,伴著對面雄壯豪邁的歌聲,真的是一對天作之合。他們倆一唱一和,心意相映,彷彿是一對大雁在長空和鳴;又像是一對錦鯉在水底形影相隨,若是沒有彼此間心意的靈犀相通,光憑苦練,是練不出來這樣自然隨和而又默契配合的感覺來的。
抬望眼、仰天長嘯,
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空悲切。 ……
半闕唱完,江上飛一臉嚴蕭地站在山頂的懸崖邊上,烈烈寒風不停地扯動著他那單薄的衣襟呼呼作響,就像是一面面獵獵的旌旗在迎風招展。
那景象,簡直就像是一名百戰歸來的將軍,在烽火連天的戰場上橫刀立馬,隨時準備挺身上九重,或者躍馬逐萬里;又像是一名深入虎穴的孤膽英雄,用自己的冷眼去看世風,去面對那如螻蟻一般的敵人;更像是一尊久經風雨洗禮的雕塑,倔強地站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守護著大地母親的尊嚴和安寧。
他那飽催殘的軀體雖然看上去顯得非常憔悴,他那略顯瘦弱的身軀看上去也不是那麼的偉岸,但也絲毫影響不了他胸中激蕩著的那股浩然正氣,絲毫不影響他豪邁光輝的形象映射上萬丈長空。
此時,他的眼中射出一股堅毅的目光,臉上始終掛著一副桀驁的神態,在那種與身俱來的恢宏氣度的映襯下,大有一種但使龍城飛將在,休叫胡馬度陰山的英雄氣概,讓人看了,也自漸形穢。
唱完了第一闕,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再次感受了一下大自然的恩賜,接著又放開嗓子開懷吟唱起來。 ……
苔蘚居裡面,殷天玄的伴奏卻像是隨手拈來一般的熟練,聽似隨心所欲,實則流暢和諧。大弦雄渾而厚重,小弦清亮而明晰,手指時而緊張,時而舒緩,時而凝重如泰山壓頂,時而輕盈如彩蝶翻飛。音調章節大小相和,高低相隨,如涓涓溪流匯入大江,隨浪奔流咆哮,如群峰壁立嵌入峰巒疊障的大山逶迤連綿。
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對方的歌聲與這琴聲音完全融為一體,那烈烈的意境,錚錚的風骨,不屈的意志,和那視死如歸的心境,完全體現在了這一唱一和之上。
他那低沉而有力的歌聲,更是將這種豪邁的而悲壯的感覺,表達的淋漓盡致,不停地渲染著周邊的氛圍,調動著大家的情緒,將其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就像是一團一團七彩的雲彩,在微風的吹拂下,不斷湧向一處,再疊加起來,不斷地增高,最終形成了一座七彩的仙山聖境一樣。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
賀蘭山缺。 ……
中間這部分顫抖而急促的嗓音,將那種悲傷、憤怒、仇恨、血仇的情緒酣暢淋漓地表達了出來,但內心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奈與不甘。
壯志飢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這兩句更是讓人熱血沸騰,既充滿了戰鬥的意志,又釋放了漫天的恨意。恨不得讓人手持一柄長戟,去捅破那黑暗的夜空,掃平那世間的一切不平與不公,滅掉擋道的豺狼虎豹,還我朗朗乾坤,還我清平世界。 ……
這一句好像是唱給天下華夏男兒聽的,那歌聲音彷彿化作一頭猛獸,朝敵人撲了過去,撕咬敵人的脖頸,生啖敵人的血肉,這完全是一種極端報復與暢快發泄的情緒。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朝天闕! ……
最後,又用充滿希望和激情的嗓音完美地收尾,將這首波瀾壯闊、豪邁雄偉的詞曲,唱得驚天地、泣鬼神一般。給人留下了無盡的遐想,也給大家描繪了一個燦爛光明的未來。同時也鼓勵著一個又一個的後來者,向著自己的目標,不停地往前奮進。
當年江上飛與自己一起合作唱完這道歌的時候,他彷彿從歌聲中體會到了岳爺當年寫這首詞時的心境,也被詞中的意境所感染,一時間抑制不住自己內心興奮的表情,竟然要效仿岳爺,請殷天玄在他的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個字,但因殷天玄目不能視,方才作罷。
而唱完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他又聯想到岳爺後來的結局,一時間又覺得這道詞是多麼的凄涼,多麼的悲愴,人生是多麼的無常,彷彿這才是這首詞的真諦。所以他當時就很認真地說起過,如果有一天,他單獨唱起這首歌,那肯定就是他人生的絕唱。
當時殷天玄聽后還只是不經意地笑了一下,因為他覺得那樣的情況絕對不會出現,那只是一個玩笑而已。江上飛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他絕對不會讓這一幕出現在自己的有生之年。
沒有想到今天這個情況果然出現了,看來上飛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
當對面的歌聲音唱到「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時候,那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幾度,殷天玄瞬間明白了,江上飛是在告訴他,敵人是誰,不要把矛頭指錯了方向,看來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門主被對方欺騙了。
腹部留農等人還傻傻地站在原地,聽著那雄渾而又充滿正氣的歌聲而出神,因為他們幾個根本不了解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內涵,也不知道中國悠久的歷史淵源,他們更不知道這首《滿江紅》究竟意味著什麼,還在那裡聽得如痴如醉,甚至有兩個手下還搖頭晃腦地應和了起來。
可見江上飛這歌聲的感染力有多麼的強大,連對手都在不知不覺間就隨著自己的思緒一起去馳騁沙場了。
藏重省之則不同,他在中國呆的時間較長,而且又經常和中國人打交道,所以他一聽江上飛唱起了《滿江紅》便知道要壞事。現在情況緊急,他已經不再害怕暴露自己,從後面急沖沖地趕上來,想儘快阻止江上飛的歌聲。
只可惜,他先前怕被江上飛看穿自己設好的局,所以離得太遠,現在一旦有緊急情況出現,自己一時半會兒還跑不到江上飛那裡。
當他氣喘吁吁地登上山頂時,江上飛已經唱完了一段,藏重省之來不及喘一口氣,便大聲地吼道,不准他再唱了,快捂住他的嘴,把他押解回去。
那幾個負責押送的人,早已經被江上飛的歌聲吸引,完全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之中,聽到藏重省之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怒吼,才勉強反應了過來。
他們連忙向江上飛圍了過去,江上飛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靈活地來了一個轉身,順勢飛起一腳,再順手抽出了那人身上的短刀,把最先撲過來的一個黑衣人踹下了懸崖,然後再騰起兩步,瞪起赤紅的雙眼,朝藏重省之奔去。
看他的樣子,動作靈敏如一隻剛剛出籠的獵豹,舉手投足之間力道沉穩,根本就不像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狀態,不得不讓人懷疑,先前他那一瘸一拐的模樣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但他身上的傷是裝不出來的,那些傷痕依舊烙印在他的身上,看上去都讓人感到觸目驚心,或者說是藏重省之的出現,激發出了他的慾望與所有的潛力,從而克服了一切的傷痛,這樣解釋可能更為合理一些。
藏重省之剛才一路狂奔上來,他身邊的那些狗腿子沒能跟上來,再加上他現在已經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毫無一點防範之力了,現在正是他防守最薄弱的時候,只要給他來個捨命一擊,一定能大獲全勝。
藏重省之看到一瘸一拐撲過來的江上飛,嚇得臉上死灰一片,他看到了江上飛那眼中復仇的火炎是那麼的炙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殺氣是那麼的濃烈,更感受到了江上飛心中那無比堅定的信念。他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是多麼的令人恐懼,也第一次體會到了英雄一怒的凌人煞氣是那麼的攝人心魄、催肝瀝膽,那氣勢真的猶如白虹貫日一般,足以讓天地無光,足以讓萬人泣血。
這個山頂上的平台不是很寬,就算自己現在想躲也躲不開,何況剛才那段急奔已經耗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能量,現在就算自己想跑也跑不動了。看對方那一副同歸於盡的玩法,一膽被他纏上,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自己的萬金之軀,怎麼能和一個將死的囚徒相提並論呢?和他拚命簡直太不值了,這是他逃避現實的最好理由。
藏重省之膽怯了,看到江上飛撲上來的身影,他根本不敢與之接招,甚至連站起來跑的勇氣都沒有了。就在江上飛手中的短刀將要扎在他的身上的時候,他急中生智,就地在地上滾了兩轉,就像是一隻狼狽的碩鼠,在想盡一切辦法,去躲避一隻靈貓的利爪。
這一滾雖然很狼狽,卻恰好躲過了江上飛的致命一擊,同時也為給腹部留農贏得了一些前來救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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