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夜話
篝火依舊燃燒著，只是聽故事的人已經休息。
花茶中安眠的成分讓牧枕著瑪琳大腿睡得正香。
「只看睡顏的話，真像個天使。」奧利弗嘆息，向火堆里丟了一根柴火。
「她本來就是個天使。」
他看到瑪琳愛憐地撫摸那少女的臉，這讓他按捺不住內心的問題。
「你是怎麼想的？」
「你在問什麼？」
「別裝傻。」奧利弗語氣嚴肅，死死盯著瑪琳，「別當我不知道你們迪特里希家族的那些事情，關於血仆契約的。」
「我沒想到你居然調查了這麼多。」她挑眉。
「廢話，我活了這麼久不是每天吃白飯虛度人生的……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頓了頓，似是要壓制自己的聲音大小一樣。
「這孩子跟著你至少五年了，現在這幅模樣可不像是迪特里希家的血仆。」
「是七年，另外，牧從來不是我的血仆，將來也永遠不會是。」
瑪琳伸手替牧整理一下外套，輕聲回答：「當初與她交換契約，是為了讓彼此能夠活下去而已。」
奧利弗愣了片刻，隨即神情複雜。
「所以，你一直克制著自己的鮮血渴望？」
「對。」
「沒猜錯的話，你也只會在像今天這種力量大量流失的情況下才會去吸血，而且只吸這孩子的血。」
「是這樣的。」
「如果你放開了吸的話，早就已經進入鮮血大君的階段，而這孩子也已經是跟你共享生命的情況了？」
「這一點不太可能。」
「！你在想些什麼？」奧利弗低聲罵道。
「總不能讓這孩子剩下的生命都一直跟我捆著吧。」瑪琳苦笑著，「最開始只是迫不得已，但是既然能在相對正常的狀態下活下去，我又為什麼要毀掉她的人生？」
「道理我都懂，那你自己呢？」
「我？我又有什麼問題……」
「別扯謊。」
「好吧好吧。」
面對他犀利的眼神，她選擇實話實說。
「我自己的話，總會有辦法的，但是如果讓她步入那個階段的話，她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她知道你這些想法嗎？」
「不，她還不知道，這個決定是我自己做的。」
瑪琳搖了搖頭，神色堅定。
「她才十幾歲，活到現在見過的東西還少，經歷的東西也不夠多，還遠遠沒有到可以依靠自己來做決斷的時候……而且就算現在的她知道了，哪怕捨棄自己的人生也要待在我身邊吧。」
她笑笑，卻否定了這件事。
「但是這樣是不對的，因為她還沒有見識過這世界的美好，沒有經歷過精彩的人生，甚至還沒有喜歡的人……這樣一個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孩子，接下來的生命里永遠和一個血魔綁定在一起，你覺得這正確嗎？」
奧利弗無法回答她，他只是煩躁的抓著自己的頭髮。
「算了，你們之間的事情，輪不到我來糾結。只不過你很在意她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他從懷裡掏出酒壺悶了一口，良久之後，繼續提問：「這些年，一直是她照顧你吧。」
「呃，這個……」
「嗤，不用掩飾。」奧利弗用鄙視的眼神看著瑪琳，「就你那烤個沙蟲腿都能烤焦的手藝，指望你照顧她，估計她會因為天天吃罐頭而營養不良。」
「真過分啊，我現在至少會煮粥了好吧。」她小聲抗議道。
「嗯，估計是這孩子生病沒辦法照顧你的時候你現學的手藝。」他斜著眼看她。
兩人間一時無語，幾秒后，同時輕聲笑了起來。
「十幾年前的那個瘋起來六親不認的丫頭，如今已經像個母親一樣會考慮別人的感受了嗎？」奧利弗擦了擦眼角，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雖然說還是要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姑娘照顧這一點很讓人迷惑。」
「要你管，而且你這突然就一臉老父親模樣的是要幹嘛，覺得埃尼斯要是跟我好上了你就自動大他一輩嗎？」
瑪琳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張已經變得蒼老的面孔，卻終究還是變得心軟：「你……這些年還好嗎？」
「哈，能聽到你跟我說這種話，這輩子都沒遺憾了。」
奧利弗咧嘴，臉上猙獰的刀疤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我還能怎麼樣，一個人在倫蒂尼姆討生活唄，遇到來挑事的就打回去，後來也不知怎麼就感染了礦石病，好笑的是干這事的人還洋洋得意的站在我面前，我當時就把他們都剁了，再後來，就是你看到的了。」
「說真的，你不想去羅德島？」
「不是，我在維多利亞還有……」
「說實話。」
「好吧，其實就是我覺得有點丟面子而已，你就當做是老男人自帶的無聊自尊心吧。」他說道，用燒火棍撥弄了一下篝火，讓火苗更旺盛一些，「比起被醫生按在病床上檢查，我更希望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
「可是我不希望你死。」
她用率直的目光看著他，如十幾年前的模樣。
「埃尼斯也好，你也好，明明可以得到我的幫助，卻偏偏把自己的一切想法藏在心底，自顧自的去做，自顧自的死了，完全不在乎我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呵，這一點你不也是一樣？你不也是自顧自的安排自己的事情不管那小姑娘怎麼想嗎？」
「嗯，這方面，我的確是你們兩個老傢伙的學生……但是有一點不一樣，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瑪琳看著語塞的奧利弗，補充道：「就算是以壽命悠長的薩卡茲來講，我也已經成年了。大人幹事小孩別管這句話現在對我沒用了。」
他上下打量了瑪琳一番，笑道：「的確，這凸那翹的，已經不是個丫頭了。」
「正經點。埃尼斯已經永遠離開我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行吧，你說服我了。」奧利弗嘆了口氣，「看來我這把老骨頭還得為你再拼一把命……接下來我會去羅德島報道，剩下的事情就等安排吧……」
「嗯，我覺得你直接跟我去烏爾斯在外勤組那邊報道更好。」
「別得寸進尺，給我留點面子。」
他十分感動，然後拒絕。
「既然這把老骨頭決定再為你賣命一次，就不會輕易的放棄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