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群星不會閃耀(上)
眼前是灰色的混沌,意識也處於曖昧不清之中。在這樣的感受下,連生死都變得模糊。
——不對,至少自己還沒死才對,死了的話,牧就沒辦法觸發那個血字了。
即使距離遙遠,那也是瑪琳自己的血液,能觸發這一訊息的也就只有牧了。
——那就,不能再這麼睡下去了。
於是,她努力著,讓自己的意識從模糊變得清醒。
「看來我們的睡美人要醒了。」
那是一個很理性又冷淡的聲音,偏偏說得話聽起來沒那麼正經。
當瑪琳意識恢復正常的時候,她愈發覺得這個人跟正經沒什麼關係了。
「我說,姑且不說把我綁在十字架上這種接近行為藝術的事情。」
她感受著從肌膚上傳來的寒意,說道:「至少給我弄一件病號服行不行?我不管你是把我當俘虜還是試驗品什麼的,讓一位女士赤身裸體可不是什麼好興趣。」
「那還真是抱歉,只是我們也有自己要處理的問題。」那聲音為她解答道,「另外,我沒想到即使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夠維持生理特徵的穩定。」
「生理特徵的穩定?你想要在我這裡獲得什麼?」
「那麼我就單刀直入的提問吧:你為什麼要壓抑自己?」
「我聽不懂你在問什麼,還有,你到底是什麼人?」
瑪琳抬起頭,視線彷彿貫穿了上層的單向窗戶,注視著鏡面后的人。
男人沉默了一會,回答:「在你們的情報里,稱呼我為『漢尼拔』。」
——啊,沒想到和正主的第一次見面會是這種尷尬的情況,也沒想到那個一臉仇大苦深的研究者是喜歡看別人裸體的變態。
「你聽不懂的話,那我就說得再簡單一點。」漢尼拔清了清嗓子,「為什麼你的實力明明已經達到了血魔中鮮血大君的水準,卻仍然克制著自己的血液渴求?」
「這二者有什麼必然聯繫嗎……而且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還是什麼鮮血大君。」
「當然有聯繫了,而且這個聯繫身為血魔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他倒是很有耐性的樣子,並沒有因為瑪琳的話而產生動搖,「難道要我解釋給你聽嗎?」
「我洗耳恭聽哦——畢竟我從很小就離家了,並沒有接受過血魔的完整教育。
她扭了扭脖子,讓自己稍微舒適一點,淡然地看著鏡面。
鮮血大君,那是薩卡茲們對於血魔中力量達到超然存在的尊稱。他們是血液的掌控者,無論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血肉的軀殼對於他們來說是可以隨心所欲使用的東西,無論離散或是整合,抑或是延伸,鮮血大君對於血液的使用永遠讓人想象不到。
「原來如此,所以你是因為我的能力才覺得我已經成了鮮血大君?」瑪琳嘆了口氣,表情複雜,「拜託,這種能力在我六歲的時候就被激活了,所以你覺得我從六歲開始就成為鮮血大君了嗎?」
「至少你的家族是這麼認為的。」
單面玻璃的鏡面上突然亮起了光,像顯示器一樣出現了幾張筆記的照片,她掃了幾眼上面的內容,陷入了沉默。
「這就是你會被他們驅逐出家族的理由:一個天生的鮮血大君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全族的家人都會成為活祭品,這是薩卡茲血脈流傳的必然結果。」
漢尼拔機械般朗讀的聲音在瑪琳耳中顯得分外諷刺。
「不過很遺憾,這件事情被卡茲戴爾的攝政王所知,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在那個晚上,迪特里希全族都被清算了。」
「然後,又故意把做這件事的『死靈法師』存在位置透露給我。我開始好奇了,那位攝政王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那件事情,以後你會知道的,等到我們確認了你到底在鮮血大君的什麼水平之後。不用否認,如果你不是鮮血大君的話,那個仿造品已經把你消化殆盡了。」
他的聲音里染上幾分笑意,像個孩子看到了最新奇的玩具。
「但是,你沒有。你像是個異物一樣無法被它吸收,被它排斥,又從無比接近死亡的點滴血霧中重新構築自身,恢復人形——說實話這個過程對我來說彷彿看到了奇迹一樣。」
「呃,奇迹啊……算了你開心就好。都說了這麼多了,不介紹一下你的仿造品究竟是什麼嗎?」
瑪琳把目光扭向一旁,看著在液體艙內沉睡的巨大身影。
「這東西你應該比我熟悉才對。」
「遺憾的是你做得完全不像,讓我無法確定這玩意到底是不是所謂的溫迪戈。」
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哎呀,刺到你的痛處了?」
她眉毛一揚,重新看向單向玻璃,那眼神讓身處鏡面之後的他非常的不愉快。
「如何還原一個已經不存在的東西?這種精巧的工作你大概不會理解。」
漢尼拔的語氣依舊保持著機械感,不過瑪琳大概能感受到隱藏在話語中的憤怒。
「本質來講,是尋找最相似的東西,尋找和原品有要素一致的東西,把所有一致的部分組合到一起之後,就能創造出與本源最相似的存在了。」
「嚯……聽起來倒是挺唬人的,不過那真的不是劣質的模仿嗎?」
「我承認,這種創造過程的確是仿造。」他似乎重新恢復了從容,「但是有誰規定過,仿造品就一定是劣質的?」
瑪琳歪頭,靜靜的聽他表演。
「我的創造物,在各個部分都在尋找與原品相似的存在,然而我所選擇的部件,個個都比原品的位置更加出色,所擁有的力量也比原品更加強大。那麼我為什麼還要執著於原品?」
——真是個有自信的人。
她在心中默默吐槽。
「沒錯,我模仿了原物,但是我所創造的,終究會超越原物!所以,我也需要比原物更優秀的部件。」
「讓我猜猜……你是說在那個巨大空殼裡所缺少的血液嗎?」瑪琳嘴角微抽,非常不愉快,「你想用我的血作為你創造物的血液代替?」
「話題要重新回到鮮血大君上了。」
漢尼拔的聲音停頓了幾秒,繼續道:「正如我和你所說的一樣,鮮血大君能夠掌控自身的血肉,無論是離散還是整合,這是一個血魔在成為吸血大君之後所掌握的本能,而他在鮮血大君的階段越高,這個本能越強。」
她瞪大眼睛,問道:「你該不會想說到了最後這個本能會讓鮮血大君成為不死身吧?」
「這件事,你已經感受到了,我也已經觀賞過了,不是嗎?」
他的話語里染上笑意。
「沒有什麼比不死者的血液更適合我的創造物,利用鮮血大君的血液,讓我的創造物也擁有不死之身,成為更完美的生物。」
「更完美的生物啊……這就是你所追求的東西?」
「萊茵生命實驗室提供給你們的情報里沒有說我和他們的分歧點嗎?」漢尼拔說道,「我一直都在追求創造最完美的究極生物,為此我可是傾盡一切。」
「完美的究極生物,呵……」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想起我的老闆曾經跟我開玩笑一樣的問我,有沒有見過一種帶紅寶石的石面具,還說了些什麼究極生物之類不明所以的話。」
瑪琳笑了起來,似是在懷念當時辦公室里快活的空氣。
博士當時會問這個問題是因為瑪琳作為一個血魔白天行動不受任何影響,這讓他感到很好奇。
你怕不是用過紅石啊。
嗯?那是什麼鬼?
啊,不要在意,只不過是成為究極生物的一個要素而已。
完全意義不明……
「你現在突然跟我說究極生物什麼的,我覺得你大概會和他有共同語言,你也可以調查一下石面具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笑著,開玩笑一樣的向漢尼拔透露著假情報。
「也許吧,不過這和你沒什麼關係。接下來,要想辦法來激活你的鮮血大君本能——可能會很痛。」
話音落下,從十字架上方降下了幾根白色的木樁。
——嘖,這場景怎麼一股濃濃的即視感。
下一刻,白木樁徑直刺入她的腹部。
劇烈的痛苦讓她的身體產生痙攣,修長的四肢在十字架上產生詭異的扭曲。
——牧……!
在無盡痛楚中,亞麻色頭髮的薩科塔少女支撐著瑪琳的意識。
單向玻璃后,漢尼拔利落的下達著指令。
「櫟木樁的攻擊不要停下,如果觀測下出現生命信號消失的情況,立即進行解剖,重點記錄下她體內臟器恢復生理機能的過程。」
「所長……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
一個年輕的研究者似是不忍直視實驗室里的景象,質問道。
「嗯?看來美麗的外表的確是會讓人感到憐愛啊。」
漢尼拔和藹的笑著,向年輕人招了招手讓他過來,接著,他的右手突然抓住年輕人的襠部。
「唔!」
「有一件事情你要弄清楚,她外表看上去的確只是個脆弱又美麗的年輕女人,但是這個女人隻身在卡茲戴爾的戰場消滅了亡靈法師和他的死者大軍……哦,亡靈法師可能過時了你不知道,那麼這個女人一個人和『愛國者』糾纏了五分鐘不落下風你知道嗎!」
痛處被所長緊握的年輕人只能點點頭。
「不,這還不夠。控蟲者丘利,在我之前作品里也是優秀創造物的那個傢伙,是被這女人殺掉的;死鏡,在維多利亞執行了多次任務的那個人,也死在這個女人的手上,你知道嗎?」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和煦,鬆開自己的手。
「不要大意,明白了嗎?現在開始給我認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