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車輪不會停止（下）
「說起來，你對那個管家做了什麼？」早露用扇子擋在嘴前，小聲問道。
「一點小小的懲戒而已，伊琳娜小姐，畢竟是在孩子的面前。」
瑪琳看了眼一旁的鈴蘭，輕聲回答。
那個乖巧的小女孩正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個空間狹小的小房間，或者說，箱體。地面上刻畫著神秘的術式與法陣，四周的牆壁上則鑲嵌著寶石與貴金屬。
「請站穩，注意腳下：初次體驗不要感到恐慌。」代替禿頭管家招待一行人的清秀女僕說道。接著，她雙手在控制面板上操作了一番。
——原來如此，用源石技藝驅動的電梯嗎？這東西還真符合那群古典法師們的愛好。
身體彷彿隨著房間一起變輕的感受讓瑪琳在心中感慨著。
和其他城邦的普通電梯相比，這種魔法系的電梯速度要慢一些，但是更加平穩安靜，很適合讓乘坐它的人進行思考。
現在瑪琳就在思考，整理自己之前在安托醫生的治療點以及後來的臨時診所所獲取的情報信息：病人們與混混們都從各自的角度為她提供了大量的線索。
沃倫姆德伯爵夫婦以及長子目前並不在本地，他們隨憲兵隊一同去參加那場據說對萊塔尼亞非常重要的婚禮去了。而留在貴族莊園高塔內的，是他們的次子，一位據說體弱多病的貴族少爺。
而代替那位不能見人的少爺掌管整座莊園高塔的，是毫不掩飾自己對感染者厭惡的光頭管家。
——總之，利用鈴蘭感染者的身份，成功的讓那個管家短時間內無法做什麼了，也算是挑釁成功的意外之喜。
小女孩似乎意識到了瑪琳的目光，轉過頭用清澈的眼睛看著她。
——嗯，利用這麼一個小姑娘的感染者身份……有點負罪感啊，尤其是意識到她完全不知情，這種負罪感就變大了……之後想辦法補償一下她好了。
她微笑，伸手摸了摸鈴蘭的小腦袋，讓後者一頭霧水。
——然後問題就只剩下那個體弱多病的小少爺了……要好好思考一下勸說的策略，需要讓他明白這座城市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一個次男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推出去頂缸這種危險。
「幾位，我們到了。」清秀女僕的聲音響了起來，也打斷了瑪琳的長考。
電梯的大門緩緩展開，出現在一行人面前的，是一個面色蒼白衣著華貴的年輕男性，他臉上掛著優雅的笑容，發出問候：「歡迎三位美麗的小姐，我是沃倫姆德伯爵家的次子，盧卡斯·范·沃倫姆德。」
那張在剛剛抵達沃倫姆德時一度見過的臉讓瑪琳抿住了嘴，努力把所有感情都壓在心底。
——嗯，果然指望一群混混和平民階級能夠知道貴族少爺的情報太難為他們了嗎？之前準備的說辭要全部推翻……只能靠臨場發揮了。
「首先我有一個請求，」盧卡斯豎起一根手指，表情不變地看著一身黑西裝的女保鏢，「能否請這位保鏢小姐摘下眼鏡呢？因為我們似乎見過。」
「當然可以，不過我也希望閣下能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應當身居高塔之上，體弱多病的伯爵家二少爺，會在民兵團里露臉呢？」
她摘下墨鏡，盯著那張臉：「總不能是為了體驗民間疾苦吧？」
「為什麼不呢，來自羅德島的瑪琳小姐？」他臉上的微笑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挑釁而產生絲毫波動，「總之，讓我們先坐下來談一談好了：你們這樣大費周章想方設法想要見到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伊娃，準備茶點。」
「是，少爺。」
「重要的事情？」瑪琳嘴角翹起，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幾分諷刺，「你已經參與過對城鎮的救援工作了，什麼事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對於平民來講，也許很重要。但是對於貴族來講，並沒有那麼重要。」盧卡斯慢條斯理地回答，「比起萊塔尼亞的大事來，一個沃倫姆德遭遇的天災只是小事而已。」
「萊塔尼亞的大事。呵，所以這次婚禮中的一方，來自玻利瓦爾？」
「女士，我認為掌握過多的情報對於個人而言是很危險的一件事。」貴族少爺的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尤其是這個人試圖用這些情報來獲取什麼的時候。」
「不，我不這麼認為，因為這個情報是你透露給我的。」前情報商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戰術後仰，「而我，只不過是根據現有的信息進行了一次小小的推測而已。」
「原來如此，是我有些稚嫩了嗎。」盧卡斯苦笑起來，「在這方面我果然還是敵不過老人家。」
「請稱呼這為成熟女性的生存智慧，小少爺。」瑪琳微笑，不輕不重地回擊。
清秀女僕將上好的奶茶與點心擺在桌上，然而圍坐在桌邊的幾位沒人有品嘗的心情。
玻利瓦爾，羅德島教官杜賓的家鄉，目前正處於內戰之中的國度。
萊塔尼亞掌控的傀儡政府，財閥支持下分化而來的自治政府，以及揭竿而起的普通民眾反抗軍。
三方勢力糾纏不休的戰爭直到今天仍然沒有結束的徵兆。
能讓萊塔尼亞的貴族們如此上心的一場婚禮，和玻利瓦爾的勢力毫無關聯的可能性極低。所以瑪琳嘗試著詐了盧卡斯一下，成功讓這位二少爺露出一絲破綻。
「說吧，你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貴族少爺坐直身體，臉上笑容完全消失，「不過，你不要以為能用這種事威脅我做出出賣萊塔尼亞的事情。」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俯視這座美麗的城鎮：「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來沃倫姆德，一開始只是負責送一封信，順便和我愛的人在這座美麗的小城裡拍一組婚紗照當做紀念來著。」
「唔，沒什麼不信的，畢竟沃倫姆德這座小鎮在全泰拉也是數一數二的婚紗攝影勝地來著。」盧卡斯贊同地說道，「你不是第一個抱著這樣想法來到這裡的人。」
「直到現在，我的想法也沒有變：我只想能夠安安穩穩地照好那一組婚紗照。」瑪琳扭過頭，鮮紅的眸子直視眼前的貴族少爺，「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不要妨礙我。
那雙眼睛里所蘊含著這般強硬的決意。
「就因為這種理由？只是為了一組婚紗照？」他難以置信的反問，「怎麼可能？」
對此，她只是用沉默來回答。
「哈，哈哈哈哈！」盧卡斯難以自抑的掩面大笑了起來，「這可真是，這可真是！我想你的兩個同伴都被驚呆了吧！」
「說實話，一開始的確是十分驚訝。」早露面帶苦笑，回答道，「不過現在，大概只是對牧小姐的羨慕吧。」
「畢竟，婚紗是女孩子一生一次的事情，比什麼都重要。」鈴蘭倒是很淡定，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博士是這麼告訴我的。」
「嗯，很好，不過不要把博士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當真哦。」瑪琳咧了咧嘴，對那個男人的教育方針持懷疑態度。
「好吧好吧，不得不說瑪琳小姐是你贏了……你們這些薩卡茲人啊，瘋起來的時候真是比泰拉大地上的任何一個種族都瘋狂。」他搖頭，一臉被打敗的複雜表情。
「這句話，我就當做讚美來聽了。」她微笑，接受了這句評價。
「你愛的那個人還真是幸福，能讓你這麼對她。」
「不，你弄反了因果——是她讓我無比幸福，所以我才會竭盡一切來回報她。」
「真是偉大的愛情，我簡直要為你們鼓掌了。」盧卡斯舉起自己的雙手，表示自己深感佩服，「但是很遺憾，面對這場災難，我提供不了什麼幫助，我們這裡也沒有多少物資。」
「在萊塔尼亞，曾經發生過十四次平民與貴族之間的衝突事件。」
女教師魂上身的瑪琳突然開始科普起來。
「因為源石技藝的普及，在這十四次衝突事件中，有六次演變成了平民圍困了貴族所在高塔的局面，其中有三次圍困事件持續三個月以上，當那些貴族驅散平民從塔中走出來的時候，毫無營養不良的樣子。那麼問題來了。」
她盯著那個臉色已經無法維持淡定的貴族少爺，一字一頓地問道：「在一座高塔里，到底儲備了多少物資，才能維持貴族與僕人們三個月的奢侈生活毫不縮減的呢？」
盧卡斯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另外，你對薩卡茲的評價非常中肯。」瑪琳伸手拉起早露和鈴蘭，用很薩卡茲的笑容注視著他，「我們這些魔族，瘋起來的時候比泰拉大地上的任何一個種族都瘋狂——你覺得，我會有多在乎萊塔尼亞的事情呢？」
「你在威脅我？」
貴族少爺漲紅了臉，和之前言辭中的機鋒不同，這次那女人的話語，直白到了讓他感到自己受到冒犯的地步。
「不，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搖頭，笑容不變，「還有，我不覺得一個承擔不了責任的貴族，值得我去尊重——接下來要怎麼做取決於你，小少爺。期待你能給我一個合適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