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 黑與白(上)
平靜的時光總是很短暫。
或者是對於瑪琳與牧來講,即將到來的那場儀式讓她們在期待中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那麼,我們等一會再見咯?」
「等著被我驚艷到吧。」
兩人輕輕一擁,隨後各自走向兩側的準備室。
在搞婚慶這件事上,聚集在這間診所的女性們爆發出了空前旺盛的熱情,熱情到了讓當事人都感到驚訝的程度。
「真理!廣場那邊現在什麼情況!」
「天氣晴朗,溫度適宜,是適合戶外活動的天氣,而且天氣預報說今天的降雨概率在30%以下,沒有任何問題。」
「真不錯,老天很給面子。」總調度官(自稱)星火滿意的點了點頭,「凜冬!裝飾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是!所有裝飾品準備完畢!現在準備出發布置現場!」
「好!很有精神!」
「我說你們還真是有夠興奮的。」瑪琳看著面前熱火朝天的人們,不自覺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怎麼在那跟個沒事人似的!」總調度官閣下斥責道,拉起她的手臂往梳妝台那邊一送,「化妝就拜託給塔佳娜了。早露!給我們無自覺的新娘梳一個適合那套婚紗的華麗髮型!」
「放心的交給我吧。」白髮的前學生會長興高采烈地回答道。
「嗯?我都不知道早露你居然還會髮型設計這方面的事情,明明是個貴族小姐?」
「一方面是個人愛好,另一方面也是我母親教給我的……要知道,我們羅斯托夫家是在那場大叛亂之後才從貴族扈從變成貴族的,在那之前母親也給貴族小姐們做過侍女,而侍女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打理小姐們的頭髮——烏薩斯的貴族小姐可是以長發為美的。」
早露說道,手上解開瑪琳的髮髻,輕輕將那綢緞般的金色長發理順。
「所以這份技術也被母親教給了我……嗯,瑪琳老師的頭髮,要比我想象中的更柔順呢:有在用什麼護理的產品嗎?」
「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在龍門的時候有人給我推薦過幾款炎國的護髮素來著……你要想試試的話回頭我可以推薦給你一份,不過啊。」她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好笑的表情,「你們的『社會實踐』應該已經結束了吧,現在還要叫我瑪琳老師嗎?」
「瑪琳老師教給我的東西可不僅僅是『社會實踐』里那些知識而已,還有更多我學到的東西呢。」
「這樣嗎……不會出現誤人子弟的情況就好。」
「好了,稍微收一下表情,我該給你化妝了。」塔佳娜帶著一盒的化妝品走了過來,「我的話就更不需要你擔心了:在沃倫姆德,我在民兵團之外的主要工作就是給新娘們化妝來著。」
「那就拜託你了。」
瑪琳閉上雙眼,任由兩個人在自己的腦袋上忙碌起來。
——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會回憶起很多事情,自己與牧這些年來所經歷的點點滴滴。
從自己得知迪特里希全族被滅之後,離開青鬼他們獨自去找亡靈法師尋仇,卻在戰場上遇到牧開始。
——雖然牧說那個時候的我頭髮亂得像個瘋丫頭一樣,但是在我看來毫不猶豫喝了陌生人血液的牧也沒正常到哪去啊。
所以本質上是在戰場上兩個想要活下去的小姑娘,只能選擇不正常的方式活下去。
於是她們就那樣在戰場上掙扎了下去,對於瑪琳來講最大的難題在於找到足夠的食物和保護好身旁的薩科塔幼女。也因此她從沒有收斂自身力量的意思。
擁有片翼的猩紅惡魔在那片戰場上也是小有名氣的傳說,她用最危險的一面應對著外界所有的敵人,以保護自己與牧。
在那段辛苦的戰場時光里,是牧的歌聲一次又一次的治癒了她疲憊的心。直到她們遇見了仍然是赦罪師的閃靈小姐那一天。
只是一劍。
瑪琳甚至看不清楚那一劍究竟是怎樣斬出的,縱貫上身的傷痕就已經毫不講理的在噴射鮮血了。
——不過當時閃靈她一定是猶豫了,看來一劍下去我沒死對她也是很震驚的一件事……然後,我是被牧救了來著。
伸開雙臂攔在閃靈面前的牧讓對方無法揮出補刀的第二劍。
赦罪師的羊骨面具遮擋了她所有的表情,卻沒有擋住她的嘆息。
在與瑪琳訂下了收斂自己力量的約定之後,她便把這兩個人送上了前往龍門的車。
——不過閃靈小姐,你把兩個少女送去無親無故的龍門……也太過隨意了吧!
抵達龍門的那一天,天空是陰沉沉的,細密的小雨淋在她們倆的身上。
瑪琳背著牧在貧民區里一淺一深地走著,疲憊與饑渴折磨著她們。
在這個時候給了兩人一口飯吃的,是擺攤的周老伯。那碗雜碎面的味道比瑪琳之前人生里所吃過的任何美食都美味。
——啊,所以牧才一直喜歡著周老伯的雜碎面嗎。
再後來,影衛的人找了上來,與她做了一個交易。
龍門會給牧提供安全的住所與適當的教育,但是與之相對的,瑪琳必須要為影衛工作。
這是一個讓她無法拒絕的條件,她就這樣披上了黑蓑衣,戴上斗笠,處理著那些連貴族們都會覺得骯髒的工作。
那是見不得陽光的兩年,也是讓瑪琳身心俱疲的兩年,讓她懷疑自己究竟是否有資格獲得幸福。
再後來,她退出了影衛,在貧民窟與牧經營起事務所來,以一個情報商人兼傭兵的身份在龍門生活著。
直到後來加入羅德島,在外勤組工作,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然後被牧告白了。
——所以,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呢?
瑪琳在自己的記憶里搜尋著,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好了,化妝與髮型都準備完畢了。」早露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我們的新娘小姐也該睜開眼睛看一看,現在的自己究竟有多麼美麗了。」
她睜開眼,看向鏡中的自己:金色的半長發被梳成三股辮,柔順地搭在自己的右肩上,配合臉上細膩美好的妝容看起來就像個公主一樣。
「謝謝你們。」瑪琳微笑,向為她做了這一切的二人道謝。
「不用客氣,對於我倆來說這樣的工作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塔佳娜回答道,「好了,接下來是首飾與婚紗了。」
「說到這個:為什麼耳墜只有一個?」早露突然問道。
「因為,這個耳墜是和牧那邊的耳墜正好一對的,我們倆一人一個。」
「原來如此,象徵你們兩個是不會分離的一對嗎?」
「應該不光是這樣而已。」塔佳娜收好所有的化妝品,插嘴道,「我接待過一對東國的新人,她們也是一人一隻耳墜:似乎是因為耳墜在東國語里有一對的意思,一人一隻也是永遠在一起的含義。」
「哦,學到了呢。」
「好了,不要感慨這些了——讓我們抓緊時間。」
最後,由早露在一旁扶著瑪琳踏上了前往廣場的馬車。
「不過我沒想到你還兼職做車夫啊,馬克先生。」
「御馬之術可是貴族的基本功哦,瑪琳小姐。」那個男人壓了壓帽子,輕笑道,「我可是久違的穿出這一身衣服來著。」
「不,御馬不是說駕馭馬車吧?」她笑問。
「這種時候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馬克似乎翻了個白眼的樣子,在瑪琳坐上車之後便拉起了韁繩。
那馬車的行進非常平穩,而車夫很明顯在控制自己的速度與路程。
作為結果,當瑪琳被早露扶著走下馬車的時候,在她的對面,鈴蘭扶著牧從同樣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所謂忠誠的顏色,是這個啊。
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瑪琳費了好大勁才沒有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不然整個妝容都要重新做了。
身著黑色短婚紗的牧就站在那裡,用欣賞的目光看著眼前的愛人。
黑色的婚紗,意味著忠誠與至死不渝,而在拉特蘭的薩科塔人之中,這件黑婚紗有著更深的寓意。
——即使墜落地獄之中,我也永遠伴隨在你身邊。
「好了,看來你那些無用的知識又在影響你的心情了。」牧看著一副快要哭出來表情的瑪琳,這般吐槽道。
「怎麼就無用了嘛!倒是你,連我到了地獄里也不放過我嗎?」她哭笑不得的反駁道。
「嘿,怎麼了,你以為到了地獄就能離開我了?別做夢了!」
天使非常霸道的牽起了惡魔的手,在那手背上輕輕一吻。
「無論是到天堂還是地獄,我都和你在一起哦。」牧抬起頭,看著她的臉,微笑道。
——啊,結果還是忍不住了。
如果不是早露眼疾手快的話,那滴淚水已經在瑪琳的臉上劃出痕迹了。
就這樣,兩個人一手緊緊相扣,另一隻手交由身旁的伴娘扶持,向著裝飾好了的廣場走去——早就到來了的凜冬等人搭建了一道紅白色玫瑰所構築的巷道。
在不斷灑落的花瓣之中,她們走向了小小的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