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骨氣與人命
而另一邊,收回手鏢的齊風定眼神陰沉,雙手一合,兩把手鏢合在一起,兩頭反曲的刀尖一正一反,兩把手鏢合併之處的紋路透開一個手環,刀上的紋路完整的合在一起,形似優美的花瓣,雨水之下雪亮的刀鋒上蒙著一層淡淡的縹緲之意,如望遠山,滴落的雨水劃過刀身,水過無痕。
小山嵐隱,細雨聽風。山聽雨,這才是真正的山聽雨。
暴怒的齊風定首次使用完整的山聽雨,身形輕靈如燕,連人帶刀一起,與刀共舞,忽而勾住手環,一聲暴喝,合成的巨大手鏢旋轉開來,掀起雨霧氣浪無數,附近的雨出現短暫的停頓,旋轉的手鏢捲起一陣飆風,氣浪開合之處,房屋倒塌,屋瓦崩碎,院牆被絞成碎渣,轟隆巨響。
而在風暴中央的老者抬起頭來,呵呵一笑,嘴角還沾著血跡,皮膚下有活物扭動而過,一張老態龍鐘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光滑平整,眉目也逐漸變得年輕。
面對這撕裂一切的飆風,那把合成的手鏢近在眼前,它的主人目光冰冷,未束的長發被風吹得往飛起,手中旋轉的手鏢絞殺一切,濃烈的殺機冷的要滴出水來。
齊風定不濫殺,但不代表沒有殺過人,他的師父薛臨義曾經血洗西北道,而齊風定自學武開始,他的武場從來都不在大晉,而在西北道望鄉關之外,距離望鄉關更遠的地方,沿著佳耳河一直往上,進入西域火居國境內。
在那裡,他見過那些被俘虜的漢人,關在牲畜棚里,身上是馬糞和潰爛的傷口,傷口裡有膿和蠕動的蛆,日復一日的散發著惡臭,西域人大聲呼喝,漢人骨瘦如柴,拖著沉重的腳鏈,
黃沙和鮮血的顏色混在一起,蒼蠅和鞭子共舞,繁重的工作之後,西域人搬來黑硬的饃塊,將饃塊倒在地上,餓極的人撲上去搶食,飢餓和常年的折磨使他們變得沒有人性,紅著眼睛互相毆打,只想奪得更多的食物。
而這時,西域人放出他們飼養的狼狗,那種狗有成人的腰高,是狼與狗的後代,兇橫的眼神,流出的唾液,鮮紅的舌頭,這些狼狗被放進場中,原本還在爭搶食物的人們驚恐得到處逃散,狼狗眼中閃爍著兇殘的興奮,撲到一人後就開始撕咬。
那是一場血腥的廝殺盛宴,哀嚎和狼狗興奮的嗚嚎,那一口尖牙之下,人的皮肉脆弱如紙,大塊大塊的血肉別撕下,吞入狼狗的腹中,伴隨著場中一陣高過一陣的哭泣長嚎,西域人聚在一起鼓掌而笑,像在看一場精彩的表演。
廝殺過後,吃飽的狼狗心滿意足的走了,留下滿地鮮血和殘肢斷臂,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頭顱上,突兀的掛著一隻充滿血絲的眼珠,無聲的怒瞪著蒼天。
西域風沙大,一場風之後,這些血跡和殘屍會被掩埋,一切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而漢人中的女人則過著更加生不如死的日子,漢人女子終日裹著一件麻衣,像栓牲畜一樣被拴在一處,任由人挑選,支付一定的糧食,這個女人今天就是你的,那些紮起來的帳篷里,每天每夜都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和哭喊,翌日一早,又有許多屍骨被掩埋在風沙之下。
也見過那些年幼的孩子,睜著懵懂的眼睛,好奇又害怕的看著一切,直到看著自己的父親被當做戲弄的餌料餵了狼狗,母親被四五個彪悍的西域人拖走,他們哇哇大哭,不知所措。
這些孩子中有一些會被賣去做奴隸,烙著奴印,只能卑微的趴在地上,不被允許站起來,還有一些孩子被帶著一起走,但當糧食不夠的時候,齊風定親眼看見他們鍋里煮著的東西后,再也忍受不了,跑到無人的沙漠里一陣狂吐,吐得雙目流淚,胃裡泛著酸水,能吐的都吐完了,他跪在沙漠里嚎啕大哭。
西域水少,大多是沙丘,風沙常年在這裡肆虐,佳耳河像一條玉帶,穿過這片貧瘠的土地,一路眼神到看不見的地方。
齊風定初遇薛臨義的時候十四歲,跟著師父學藝一年,十五歲之後到二十歲之間的五年,都在關外渡過,他親眼看著那些大晉的漢人是如何被最可怕的刑罰處死,這些人中,有西北道的百姓,也有被俘虜的西北軍人,血性的漢子不低頭,沖著提刀的西域人吐了一口唾沫,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西域人拖出幾個孩子,讓他跪下,不跪就殺一個孩子,漢子始終站的筆直,那些孩子一個一個被殺,倒在血泊之中,人群中婦人哭泣哀嚎,大聲怒罵那漢子,責怪漢子為什麼不救下她的孩子,目光仇恨而憤怒,最終西域人覺得無聊,一眾老幼被殺,血流滿地,頭顱滾滾,漢子被狼狗撕咬而死。
如此直接的死亡令十五歲的齊風定崩潰了,他捂著耳朵重重的將頭磕在沙石之上,磕得滿臉是血,師父不阻止,只在他安靜下來的時候,默默的遞給他一壺水。
西北的月亮很圓,像一隻巨大的玉盤,潔白無瑕,美的夢幻。
白天西域很熱,夜裡卻是很冷,齊風定跪在地上雙手撐著沙面,將額頭杵進沙子里。
「師父,那個人為什麼寧死不願開口?難道骨氣真的比人命重要?」齊風定啞著嗓子問,風沙入喉,卡的嗓子生疼。
師父站在一旁,夜風卷著沙子刮過臉頰,割除細小的血絲,師父背負著雙手,仰頭看著天上的銀盤,開口道:「他不是認為,骨氣比人命重要,在很多時候,骨氣這種東西比地上的沙子還廉價,西北軍是大晉最驍勇的軍隊,西北軍的軍誓有八個字,忠魂義膽,勇骨為疆。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西北軍,忠的是大晉萬千生靈的希冀,義是萬死也要守護的家園,勇是為了為死去萬千將士冤魂安息,為這方百姓不受戰亂流離之苦,以魂為兵,義為軀,勇為骨,鋪成大晉西北望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