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休養
季江南醒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季懷遠耳朵里,在與宸王議事完畢之後,季懷遠立刻趕了過來,剛巧來的時候,就見季江南盤腿坐在地上,對面坐著同樣盤腿而坐的夏侯麒,一人一截炭筆在地上畫格子棋。
世子殿下專心致志的下棋,走了幾步之後,沮喪的肩膀一松,捏著半截炭筆看了半天,十分不忿的嚷嚷:「再來!」
夏侯麒再如何跋扈,也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凡事都愛拔尖,就算是下個格子棋也是一定要下贏的。
季江南眨眨眼,耳邊細碎的腳步聲他聽見了,但沒有回頭。
不知為何,季江南現在很享受坐在這裡下棋的感覺,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問,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安寧。
對於這個一見面就被追打躲在月洞門后探頭探腦的小少年,季江南卻沒有半點排斥,就這麼盤腿坐在小院子里開始和他一起下格子棋,現在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年,難得的享受這段悠閑靜匿的時光。
至於夏侯麒,他只聽說王府的季先生有個弟弟暫住在這裡養傷,倒是從來沒有見過,但這兩天他在汴京城溜達,聽得卻到處都是他的傳聞。
有人說他殺兄弒嫂,冷血無情,百死不足惜;
也有人說他是被冤枉的,畢竟陸家的公子曾親口說過他不是兇手。
在群英會之前,季江南是個十分陌生的名字,群英會之後,這個名字開始變得耳熟能詳起來,眾口不一,有人放話要他死,也有人處處維護。
江州季家三公子,七劍門凌劍閣首徒,據說還是李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君。有好事者很快就將他的消息收集起來,成了茶樓酒館之間的談資,此次群英會圓滿結束,頭彩星軌鏡被王家二公子王凌志所得,群英會第一天曾下場與齊風定爭奪風雲冊,不敵之後拂袖而走,最終星軌鏡還是落入王家手中。
這東西於王家有大用,於其他人而言就是一件比較稀罕的玩意兒,不值得為它與王凌志對上。
此外,「萬蛛手」唐凡得了天絲手套,「霜寧劍」趙玄宇和「白無相」衛聽皆沒有動手,一路看到最後,而第一天就出彩的「萬葉飛花」齊風定在第一日之後也再沒來,倒是幾個之前沒什麼名聲的年輕人大大的露了臉。
「靈鶴王」袁曉的獨門身法「鶴舞清風」再現,方唯玉首次以商人之外的身份為眾人所知,楚州葉氏下任家主繼承人葉天瀾,一手長青劍使得極好,加之他又是直接當眾護著季江南的人,敢劍指齊風定為季江南發聲,這份坦蕩難能可貴。
陸皓塵在季江南被劫走之後就追出去找,一連找了好幾天,群英會直接被耽擱,為此陸萬雄怒不可遏,責罵陸皓塵因小失大,不配為陸家未來的家主。
季江南在宸王府養傷,宸王也下令不許外傳,夏侯麒這兩天日日聽得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今日誤打誤撞的闖進來,才發現這個所謂殺兄弒嫂的狠辣之人其實與他年紀相差不大,個頭倒是長得很高。
想到這裡世子爺就很不忿,當初他和謝瑜行一樣高,可從去年開始就長的比他要高了,季江南年長他沒幾歲,可硬是高出一個多頭來,感覺別人都在長高,就他自己一個依舊沒怎麼變。
莫離笑他,說他年紀不到,等到時候,自然就會長高了。
可雖是這樣說,但身邊所有人都比他要高一些,看誰都得仰著頭,這很影響世子爺的形象,故而每每見到年歲差不多而又比他高的人,世子爺總是忿忿不平。
不忿歸不忿,但身高這種事情無法更改,但下格子棋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要壓對方一頭,他夏侯麒堂堂永王世子,盛京四公子之一,怎麼可能輸給一個無名之輩?
世子爺鉚足了勁要在棋盤上將對方殺個片甲不留,然而結果卻很鬧心的發現,他下格子棋都下不過對方。
夏侯麒年歲尚小,但從小就是在盛京長大的,那些個豪門裡的腌臢事聽得也多了,自然不會聽風就是雨,別說季江南這事兒是真是假還不確定,就算確定了這其中隱情也不少,他是紈絝不假,但他又不是傻子,名門裡的臟事兒多了去了,就像盛京某位被他當街暴打的大員之子,看著體面斯文,實則盡幹些下三濫的勾當。
季江南是個什麼人現在還不好說,但僅憑王叔能留他在王府養傷,就應該不是個濫殺成性的魔道妖人,況且,這裡可是宸王府,任你多大本事也不敢在這裡翻起風浪來。
對此夏侯麒有恃無恐,只當做尋了個下棋的對手,順便躲一下那個張牙舞爪的女人,同時很想不通,他出來的時候明明把行蹤藏得很嚴,她是怎麼找來的?
雨後的小院氣息很濕潤,兩個少年就這麼盤腿坐在廊下,認真的下著棋,晨光正好,靜匿無風。
季懷遠悄悄的退了出去,自江州之變后,季江南被迫加快腳步,行程匆匆,生死無兩,當一個人歷經生死艱難,努力去尋找災禍的源頭,到最後卻發現自己才是那災禍的源頭,而他所經歷的一切,只來源於一個命格,一首輕飄飄的卦詩,來源於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所有人都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棋子,肆無忌憚的操控著他的生死喜怒。
他所遇見的人,總懷著各種各樣的目的,當明了原因之後,當初所感激的善意,所自以為是的線索,所結交的朋友,這些東西,會在一瞬間變了味道。
季江南再如何優秀,天賦再如何高,說到底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這些緣由過於沉重,會壓得他直不起腰來,會讓他覺得所有的經歷都是一場笑話,身體的傷勢,長期以來的情緒壓抑,突然爆發出來,致使身體一向強悍的季江南昏迷了整整三天。
季懷遠一直隱瞞,因他不知如何向季江南說明,無從開口,在季江南昏迷這三天里,他一直擔心蘇醒后的季江南會因此徒生心魔,所以才在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當看到季江南安靜而認真的下棋時,他還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同時又很欣慰,他這個弟弟,比他想象的要更出色。
腦子裡的弦崩的時間太長了,他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等他休息好之後,過了這道心境的坎,少年才算真正的化蛟為龍,大晉江湖,必有其一席之地。季懷遠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