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美人
等蘇有容喝完了一盞茶,才喚人去把他們拉開,芳華館里的打手不少,但月姑娘不讓動,就都站在不遠處等著,廳里的客人也都被姑娘們招呼到別的地方去了,諾大個大廳打架倒是寬敞得很。
「我說三位,差不多了,再打下去,我這芳華館,可不做生意了。」蘇有容懶懶散散的開口。
對於美人,沈雲川總是第一時間發現的,聞聲抬眼就看見在樓梯欄杆拐角處坐著一位美人,著一身金絲綉線牡丹裙,長發高挽,只插了一對流蘇蝴蝶金釵,面如桃花,雙眼朦朧如泣,慵懶的依在欄杆上,如仙如妖。
「不打了不打了!」沈雲川眼睛一亮立刻跳出戰圈,盯著對方一陣猛瞧,之後連連讚歎:「不愧是汴京第一花魁,這般姿容,可比九天玄女。」
蘇有容掩袖輕笑:「公子過譽,愧不敢當。」
方唯玉一臉鬱氣的站起來,重新理了理頭髮,低頭一見下擺上幾個鞋印子臉皮一抖,抄起下擺乾脆利落的撕了下來,隨手拋到一邊。
季江南則站在一邊面色古怪,沈雲川貌似還不知道月姑娘是個男的?
旁人見了貌美的姑娘都是極盡顯得斯文儒雅,就沈雲川一直瞪著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盯著蘇有容猛瞧,看得目不轉睛。
蘇有容又笑了一聲,起身就走。
沈雲川搖頭嘆息:「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麼?」季江南心頭一動,莫非這廝還看出來這是個男人?
方唯玉也略帶訝然的看過來,蘇有容在這當花魁都好久了,除了他自己挑破,可還沒誰知道他不是個女子。
「如此美人,」沈雲川皺起眉,忽而痛心疾首,「我居然沒有早點遇見!」
季江南差點閃了腰,他還以為沈雲川要說什麼呢,實際上就是那張嘴不賤一下就痒痒。
「這般貌美的女子,居然今日才得以見著,如此顏色在前,花容月貌也比之不得。當匣之以珍寶,吾獨窺之。」搖頭晃腦的沈雲川難得的文縐縐說了一句話,面上儘是陶醉之色。
季江南看得十分嫌棄,流氓就流氓,裝什麼風流才子,也不嫌棄噁心。
方唯玉本來還怒氣不減,現在有突然安靜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想開摺扇發現已經在這場互毆中折斷了,當即隨手一拋,袖袍一揮徑直上樓,端是沒了再和沈雲川廝打的心思。
本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心理,沈雲川昂首挺胸的跟了上去。
季江南默默的將纏了麻布的長劍反手一負,找個時間去打個劍鞘,沒了劍鞘的長劍很不好帶,目前汴京內針對他的形式又緊張,沒有武器在身邊不行,但就這麼直接拿著出來,又有種要去鬧事的嫌疑。
今日若不是方唯玉帶他前來,不說沒錢,單看這拎著長劍的樣子這大門就進不來。
芳華館是青樓妓館不錯,但同時也是汴京一帶最大的風媒組織風滿樓,丹心境武者在其他地方很稀罕,但在汴京城中,基本就是化海躲如狗,丹心遍地走的情形,要說諾大個風滿樓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那純粹就是扯淡了。
芳華館上次季江南來過一次,但那次是直接進了蘇有容的卧室,但今夜蘇有容卻在二樓的小露台上擺了酒桌,冰塊冰鎮的酒壺,桌上放的一小碟點心,沒多久就有婢女送了兩個小菜上來,這處露台就是當時月姑娘出場獻舞的地方,四圍掛著兩層紗帳,最內側是一道珠簾,把第二層紗帳垂下來,珠簾一擋,從外面看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但從裡面,卻能將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夜風吹動浮荷香,芳華館門口是一塊人工倒騰出來的花池子,池中荷花開得娉娉婷婷,樓中有人在吹簫,都說簫聲嗚咽,篤生之感,但這簫曲卻輕靈得很,尾音綿長,曲調高遠,有種世外人間之感。
夜風,簫聲,城樓上的火把,歸雁湖上的湖燈,屋檐下搖曳的紅燈籠,小販行走的叫賣聲,孩童嬉笑,兩家布莊彷彿在較勁一樣的扯著嗓門吆喝,彷彿在比誰的嗓門更大,然後另一個必定是拼著嗓門都啞了也要把對方的聲音壓下去,夏蟲在草叢書間無休止的聒噪,坐在門口納涼的漢子衣襟敞開,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詛咒這些該死的蚊蟲活該十八代死絕。
荷花的香氣不濃烈,很清冷,又帶著一絲微微的苦味,隨風而舞的花瓣與荷葉在夜風中歡快舞蹈。
汴京從來不缺繁華,四時景色皆盛美,春時,玉華山滿山桃花,花瓣隨風而入汴京,與柳絮紛飛相映,滿地青草復甦;
夏時,滿城荷花盛開,亦是每年龍祖祭最為熱鬧之際,千盞紅燈搖曳而起,壯觀而夢幻;
秋時,路旁的桂子花開,香氣滿城,城中秋葉凋零,於秋風肅殺與桂子暖香之間,有悲秋之寂寥,也有團聚之喜樂;
冬時,風蕭蕭白雪滿地,滿城銀裝素裹,唯有城心的歸雁湖,沉靜以對,彷彿一片天地之間嵌上的一面明鏡,萬物沉寂與白雪之下,等待生機復甦。
季江南出門不多,所見不過寥寥可數,而汴京則是他所見過的城池當中,可兼具江南風流與肅穆於一體,人生過客,百代朝興,人會死去,唯獨這座城池,一直安靜的坐落在這裡,無論戰火把它變成什麼樣,十年之後又是一片生機盎然,可見江南青石柳樹的風雅,亦見王朝百代的興衰。
透過薄紗,季江南看著夜色下的景緻有些出神,他歷來是個孤僻慣了的人,卻十分喜歡這座城的夜景,萬家燈火,會令他有一種奇異的沉靜感,會不由自主的放鬆心情。
「燈火萬千,獨己身高樓而觀,易生愁思,」蘇有容提起酒壺斟酒,對季江南微微一笑,「思慮過重,久之必傷,季公子年紀尚輕,如何生出這許多思緒來?」
沈雲川只管倚在座位上捧著一塊點心吃的一臉是渣,方才還只顧著看美人,這會兒就如餓死鬼投胎一般開始瘋狂掃蕩桌上的糕點,愣是被一塊點心噎得直翻白眼。
面對沈雲川這種強行跟上來的行經,方唯玉未解釋,蘇有容也沒有問,動作優雅的斟酒。
一口將杯中酒飲盡,沈雲川才沒有被噎死,又被酒嗆得咳個不停,眼淚花都出來了,簡直沒法看。
面對蘇有容的提問,季江南並未回答,只拱了拱手,直接開門見山:「冒昧前來叨擾,在下想向蘇老闆打聽一個人的去向。」
蘇有容眉頭一挑,看向季江南,倒是個會說話的,這聲蘇老闆,不論他是蘇月容還是蘇有容都可當得。
「這個沒問題,只是我這兒的消息價格不低,你與方黑為友,我也不坑你,」蘇有容支著胳膊往椅子上一靠,姿態慵懶,神情卻是十分認真,另一隻手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一百兩。」
不等季江南開口,蘇有容繼續說道:「這是規矩,開口問信,一百兩是底價,至於成交價多少,得看你要問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