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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飛龍在天

  汴京城外,三十里地,就是通往玉華山脈的主官道,玉華山脈地勢險峻,多以棧道為主,狹窄的兩座山峰夾縫之間只留下一條僅供馬車通過的道路,越往裡走路越窄,故而一般進入玉華山脈的人,都會在進山之前棄馬車,改用矮馬馱行貨物,而這處汴京三十裡外的短亭,就是卸貨上馬,中途休整備糧的地方。

  汴京城西市被封,但東市卻不受影響,汴京城的繁榮就是以來往不絕的商人為基礎,更兼江南風雅的別緻而成,這樣一座城,即便是封了西市,但四門未封,來往的客商鏢師依舊匆匆走在奔波的道路上。

  說到底,這些都是普通人,為生活奔波,為衣食勞累,有熱鬧的話不介意多看兩眼,但看完還是該走人走人,切不可誤了貨物時辰,熱鬧是好看,但一定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供路人休息的短亭長亭旁,最不缺的就是茶水攤子,小本生意小本經營,店裡也沒什麼稀缺的東西,無非就是些酒肉清茶,有聰明的會在店裡出售一些汴京特產的糕點果脯,供過路的商人帶回家給家人,價格上相差不大,圖的也就是幾錢銀子的賺頭,過往的客商也樂得帶點東西離開。

  短亭旁的小茶攤上,零零散散的坐著幾桌客人,店主老頭年紀大了,尋思著今年中秋就把這小攤子盤出去,帶著孫兒回老家,這些年攢了些錢,多的不多,給孫兒上個學堂還是夠的,這世道啊,多讀書才有的出路,不然像那些人走江湖的,一不留神人就沒了,連塊碑都沒有,也是真可憐。

  店主老頭長吁短嘆了一陣,又看向角落裡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年輕男子,邋裡邋遢的,腦袋凌亂得像個鳥窩,從上午些時候就來坐在這裡,點了一壺茶,喝了沒幾口就趴在桌子上睡覺,口水瀝拉的淌了一桌子都是。

  看這打扮,也怕是個落魄的江湖人,店主老頭嘆了一聲,端起剛撈起來的麵條,走到桌前把麵條放下,喊了一聲:「後生,後生!」

  正睡得五迷三道的沈雲川眯著眼睛晃頭晃腦的抬眼,一手揉著眼屎一手舒展了下身體,問道:「何事?」

  「把面吃了吧,不收錢,算小老兒請的,快吃吧。」店主老頭和善一笑,「要進玉華山,不吃飽可沒得氣力走道。」

  沈雲川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鼻子眼都快擠到一塊兒去了,這小老兒倒是個心善的,估計看他早上到現在就喝了兩口茶,大約是以為他沒錢吃飯,才端來了這一大碗麵條,清涼的麵湯,微黃的麵條,綠色的蔥花點綴,還有一小勺醬油,看著素淡,味道卻十分香濃,令人不禁食指大動。

  沈雲川本來想拒絕,但聞到面香又不自覺的看向麵條,想想累啊,昨晚半夜跟關風月幹了一架,今早老早被吵醒,跑這兒蹲點蹲一早上沒見著人,而且這天氣還熱的要死。

  為什麼他出來歷練還要幹活?沈雲川內心無比怨念,能不能讓他安穩的浪個幾年?看看風景喝喝小酒賞賞美人,多好。沈雲川嘆了一口氣,目光深沉。

  腹誹完的沈雲川打起精神來,跟老者道了聲謝,當即拿起筷子很不客氣的吃了起來,人生嘛,活著最好。

  正當沈雲川抬著大碗刨得起勁的時候,小茶攤上又來了一個客人,是個背著包袱的女子,身量不高,一身樸素的衫裙,頭上只插了一支木簪,面目算不得出眾,走在人群中極為普通的一種,進來后找了個位置,要了碗面,安安靜靜的坐在桌邊等待。

  吃面的沈雲川眼睛一亮,把面碗一放,一手撐著桌子跳過,落在女子的桌前,一腳搭上條凳,嘿嘿一笑:「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小茶攤上的人一瞬將目光都投了過來,見狀紛紛不悅,一名帶刀的中年漢子面色一怒,拍桌而起,指著沈雲川開始大罵:「哪裡來的狗雜種?青天白日的信不信爺爺劈了你這個雜碎!」

  這女子看著就是個窮苦人家的,渾身上下也就一個包裹,還打著補丁,生得也不是多麼出眾,偏偏還有流氓來欺負,真真是爛了良心了!中年漢子一開口,又有幾人站了起來,脾氣暴的已經拔了刀,一瞬間小茶攤氣氛一僵。

  店主老頭目瞪口呆,這年輕人看著挺和善的,怎麼竟是個調戲良家女子的流氓?

  沈雲川上演的這一場流氓調戲良家女子的戲碼,將死氣沉沉的下午徹底激活了起來,有幾桌客人沉得住氣,沒有起身,只暗自觀察,出門慣了的人,凡事都喜歡多留一個心眼。

  提刀的漢子虎視眈眈的站在沈雲川一側,沈雲川絲毫不在意,依舊笑嘻嘻的看著女子,誠然沈雲川生了一張好皮相,笑起來倒有幾分風流倜儻的模樣,但那漢子可瞧不上這張笑臉,伸手就要去揪沈雲川的后領。

  漢子的手眼看就要揪上沈雲川的后領,眼前突然一花,接著腹部挨了一肘,痛的漢子一瞬齜牙咧嘴,而就這一瞬的功夫,那個登徒子已經一把朝著女子的手腕抓去,漢子一聲大喝,還未來得及動手,那登徒子就翻身後躍,輕巧的站在門口的拴馬的木頭樁子上。

  女子緩緩的站了起來,而此時眾人也發覺這女子不對,紛紛後退,出頭的漢子也愣了一下,不由得退後兩步。

  一般的女子,怎麼可能面對這種情形如此沉著?

  「多管閑事一直都不是你們的風格,沈雲川,你這人著實令人討厭。」女子目光看向沈雲川,明明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可聲音卻如黃鶯一般婉轉動聽。

  沈雲川偏了偏頭,輕笑:「秋娘子,我們也算熟人了,客套話就不多說了,今天你進不去玉華山,趁我現在還有點理智,趕緊走遠點!」

  秋娘子聞言,嘴角一挑,笑了,平凡的五官因著一笑,多了幾分別樣的秀美,以及一分肆無忌憚的嘲笑:「就憑你?你以為,你比你那位師兄強多少?」

  沈雲川笑意不變,眼神卻逐漸冰冷,聲音依舊平和:「秋娘子,你這是逼我現在就殺你。」

  秋娘子愉悅的笑了起來,咯咯的笑聲不絕於耳,似乎聽見了什麼特別可笑的話,笑了半晌才停下,眼中的嘲諷越發濃重:「我就是站著給你殺,你敢嗎?殺了我,陸雲鸞也得死,你逼死他一回,還要殺他第二回嗎?」

  「住口!」沈雲川臉色驟變,氣息一瞬變換,凌厲無比,眼中波瀾洶湧,「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一劍殺了你,逼死他的不是我,是你!」

  「隨你怎麼說,」秋娘子渾不在意的擺擺手,「讓開!」

  沈雲川目光冷漠,絲毫未動。

  「你想看著陸雲鸞死?」秋娘子的聲音陡然拔高。

  「現在他那副模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沈雲川靜默半晌,開口道。

  秋娘子驚訝的看向沈雲川:「這麼說你就算讓他死,也不讓我進玉華山?沈雲川,那可是你師兄,即便當初你把他逼到那步田地,他都沒傷你一下,你如今這般做派,倒是狼心狗肺得很。」

  沈雲川微微闔上雙眼,忽而一股極其兇猛的氣息騰升而起,右手往茶棚子的方向一抓,桌上的長劍猛的飛出茶棚落入沈雲川手中,再睜眼時,雙眼已是一片幽藍之色,長劍出鞘,龍吟之聲頓響,劍鋒之上劍氣縱橫,持劍弧躍一斬,高亢的龍吟之聲咆哮而起,帶著一股不可直視的威儀,一路摧枯拉朽,所到之處遍地狼藉,秋娘子驚呼一聲,身後突然展開一對金屬雙翼,攜帶著她飛躍而起,遠離風暴中心,但即便如此,還是被劍氣所傷,當即胸口如有千刀萬剮,疼痛欲狂。

  金屬翅膀沒有飛多高,很快又墜落下來,秋娘子被重重打的摔在地上,臉色蒼白,口鼻溢血。

  秋娘子急喘,咳嗽不止,血里似乎還混著一些破碎的內臟,不可置信的看向沈雲川:「你瘋了?你殺了我,陸雲鸞必死!在這裡動用蒼龍訣,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沈雲川不答,黑色的劍身之上流雲飄逸,自帶一分美感。

  秋娘子踉踉蹌蹌的爬起來,艱難的收回背上的機關雙翼,強忍著劇痛往回走。

  她必須離開,沈雲川雖然沒有說話,但她能感覺得到那股越來越重的殺機,沈雲川想殺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在無逍宮時她就知道,偏偏他又是個自控力極強的人,即便殺機已經快要溢出,但也會遵照他師父的意思行事,而這種人一旦把他惹怒,那就沒有絲毫回頭的機會。

  她所能儀仗的就是她的命和陸雲鸞的命連在一起,她堵沈雲川會礙著陸雲鸞的原因不殺他,但她似乎高估了陸雲鸞的命,又或者是低估了沈雲川。

  無逍宮少主,可不是人人都做得。

  她的武功不如沈雲川,而她的毒藥對於他來說,起不了一絲作用。

  秋娘子被迫離開,小茶攤里的人也走得乾乾淨淨,店主老頭躲在桌板地下瑟瑟發抖,門外的官道像被犁過一般,到處都是劍氣打出的溝壑。

  蒼龍九破第二式,飛龍在天。

  沈雲川默默的收好劍,從懷裡掏出幾塊碎銀子往小茶攤里一拋,精準的落進了茶碗里。

  門外沒了動靜,店主老頭壯著膽子爬了出來,拿到了碗里的碎銀子,這幾塊碎銀,可比他擺一個月攤子來得多,老頭跑到門口時,官道上已經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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