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歉意
十分鍾後，季芯澄重新回到包廂裏。
哭過的眼睛有些紅，但補過妝，沒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
吳導見她回來了，當即招手道“芯澄，來來，坐到商製片這兒來，你們年輕人坐到一起，才更有話聊嘛，是不是？”
導演向季芯澄使眼色，深意很明顯。
他這是為季芯澄考慮，優秀的製片人手中有許多資源，加深演員在製片人心中的良好印象，對演員有利無害。
對導演感激一笑，季芯澄在導演與商萱之間臨時加的位置坐下來。
正不知該怎麽開口，鄰近一位同組的男性前輩道
“芯澄剛剛去哪兒了，讓製片人好等，先自罰個三杯！”
季芯澄聽出他是在給自己提點，連忙拿起白酒杯，“商製片，我敬您！”
商萱在眾人注視下，微微頷首，目光隨和望著季芯澄，仿佛剛剛在走廊上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
一杯，兩杯，三杯。
季芯澄一滴都不落下。
左右掌聲響起，見她麵色如常，紛紛起哄。
“芯澄姐酒量可以啊！”
“平時沒看出來，原來是得看跟誰喝啊！”
季芯澄笑著阻止他們，“行了啊，你們想敬商製片的，自己過來！”
聞言，紛紛都打起退堂鼓。
席上氣氛熱烈，商萱目光在季芯澄側後方，看她與同事們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目中有寒意凝結。
然而在季芯澄終於回過頭來看她時，她眸中冷厲頓收，轉眼又是一副對待生人的淡然隨和。
“不好意思，我喝不了酒，以水代酒，敬你。”
季芯澄聞言，仿佛受寵若驚，忙給自己又滿上，以白酒杯，位置靠下輕輕碰了碰她的水杯。
然後一飲而盡。
開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相對的視線裏，季芯澄盡力傳達自己的歉意，但顯然對方絲毫沒有接收到，或者根本無意接收。
後來，商萱開口了，問起她在劇組的日常，甚至對戲中人設的理解，專業又僅僅點到為止。
而手上碰季芯澄杯子的動作，一次也沒有遺漏。
就這樣，季芯澄以一杯又一杯的白酒，敬商萱一杯又一杯的白水。
季芯澄心裏想著，要是由此能讓對方心理好受一些，都是值得的，她不敢這麽輕易懇求她原諒自己，隻要她此刻心中能因此舒坦一分，都是可以的……
“姐，您電話一直在響！”
小助理本來坐在另一桌，這時特地跑過來提醒季芯澄，可見她的手機響了很久了。
竟然毫無所覺。
“抱歉商製片，我接個電話。”
商萱點點頭，目送她離開包廂。
包廂門關上，季芯澄再無力往前哪怕挪上一步，靠著牆，一邊掏手機，一邊問小助理時間。
“十點一刻。”
季芯澄點點頭，讓她先進去，才接起電話。
“……老公。”
她把電話放在耳邊，含糊著率先開口。
對方幾乎瞬間就感覺到她的醉態，問她在哪兒。
季芯澄報上位置，問他，“你找個人來接我吧？”
“好，你等我。”
顧少澤難得沒有聽到她喝酒就生氣，是因為她主動向他求助了嗎？
季芯澄放下手機，心裏有暖流在流淌。
似乎也因此多了幾分力氣，支撐她扶著牆和一張又一張的椅背，慢吞吞回到商萱旁邊的座位。
邱商在這時走過來，往季芯澄眼前放了一杯水。
他始終關注著她……
季芯澄抬起頭，想感激，原來邱商隻不過從服務員的托盤中幫了一手，將白水遞給在座的女士，吳導麵前也放了一杯。
季芯澄微笑著，大方抬起頭，看著邱商的眼睛，道謝。
“不客氣。”
這時聽副導演招呼大家“都別光顧著喝酒了，多吃點菜啊，都是剛上來的，熱乎著！”
包廂裏頓時又熱鬧起來。
商萱始終獨善其身，冷靜或者熱鬧，似乎都與她無關。
隻不過她的目光，時而在季芯澄的身上，時而又在邱商的身上，若有所思。
大約十多分鍾之後，有人推開了包廂的門，跟吳導打招呼。
幾乎是聽到對方聲音的同一時間，季芯澄就放下了筷子，她知道是顧少澤來了。
清醒了些，拿杯中酒敬完大家，才起身告辭。
有人不依，吳導幫忙季芯澄說話，“女主角明早還有戲，你們適可而止啊！”
季芯澄與商萱道別，商萱目光卻落在顧少澤身上。
帶著淩厲探究。
而顧少澤，始終站在門邊的位置，似乎在等人，又不言明，但明眼人哪個不知他是為季芯澄而來的。
“我送送你。”商萱不期然的開口，令季芯澄怔住。
她微微一笑，解釋“剛好要去洗手間。”
說著，竟然還扶上了季芯澄的手臂，以防她摔倒。
等商萱與季芯澄出了包廂，顧少澤帶著助理才與吳導道別，而後跟上季芯澄。
在商萱主動扶上季芯澄手臂的那一刻起，季芯澄就像被提起的玩具木偶一般，呆呆地，仿佛失了生命。
直到商萱在拐角處停下來，遠遠望了身後男人一眼，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季芯澄，既然你硬要認我，那就請你準備好，我商萱，不會放過你的。”
語落，微笑著道別，然後轉身往洗手間那條路走去。
顧少澤很快上前，將人扶著，“還好嗎？”
礙於公共場合，季芯澄仍咬牙堅持著，點點頭，一步步撐到車上，才失了力氣一般靠在男人懷裏。
“怎麽喝這麽多酒？”
“來了個新製作人，開心嘛。”
她說著，臉上卻不見半分欣喜，又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想顧太太。”
這才分開一天……
前頭的陳烽本已啟動車子，準備駛離停車庫，這時卻忽地回過頭來，一臉吃驚望著後座的兩人，“顧總剛剛，叫季小姐什麽？”
“開你的車。”男人冷冷別了他一眼。
再回頭對著季芯澄，卻又是滿目的柔情，季芯澄失笑，有些大舌頭
“顧少澤，你這麽會變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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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連續好幾日都是大晴天，原計劃取實景的雨戲不能再拖，導演在這天下午讓道具安排人工造雨。
造雨器估計是挺久沒用，上來就出故障，時有時無的。
季芯澄和邱商在經曆初時的幾次慌張之後，已能夠很淡定不被影響。
但剛到片場的商萱還不知道，在她走近查看時，偏偏這時造雨器忽然又不行了，雨水像不規則的噴頭一樣四處噴灑，澆得商萱滿頭滿臉都是。
“啊——！”
商萱的驚叫聲打破這個午後陽光底下的沉悶。
場務初時趕著關水，但水怎麽也關不掉，回頭見商萱在雨中被嚇得原地抱緊雙臂，臉色慘白時，才覺不對，“商製片，您還好嗎？”
一旁的助理大聲說著趕過來，“商製片怕水，快拿傘來！”
季芯澄站得近，聞言也顧不得手中是不頂什麽事的道具雨傘，拿著就往商萱身邊跑去。
季芯澄拿著雨傘擋不住雨水，就用身體來擋。
直到商萱的助理拿著毛巾將人帶著，季芯澄仍怔怔站在原地。
就在剛剛，那麽近的距離裏，她看到商萱因驚恐而痛苦的神情，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想到過去，那場大暴雨下，商萱一個人躺在深山之中，心裏一定是害怕極了吧……
“芯澄？”
邱商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季芯澄猛然回神，自己竟抱頭蹲在地上。
而身後的雨水，已經關停。
“起來吧。”
邱商遞來幹毛巾，季芯澄接過來披在肩上，“謝謝！”
“去換身衣服吧。”
邱商目光帶著擔憂打量季芯澄，季芯澄笑了笑，表示沒事，然後跟助理去了服裝室。
“居然有人會怕雨水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潑硫酸了呢！”
小助理想到製片人剛才可怕的反應，覺得有點誇張。
季芯澄聞言，心下不由又是一痛。
商萱，你到底是怎麽了？
換了幹淨衣服，重新在化妝鏡前坐下，季芯澄接過助理遞過來的熱薑茶，問她，“有沒有給商製片送點過去？”
“人家有助理呢，幹嘛要我們多事。”
“你去看看，沒有的話送一份過去，拜托了！”
小助理顯然認為對方難免矯情了些，滿臉不情願，但見季芯澄堅持，隻好去了。
“芯澄姐，你跟邱老師淋了幾個小時雨，都沒說一個字，她一個製片人，往片場一站，就搞這麽大動靜，真不知道是個什麽神仙！”
化妝師一邊給季芯澄重新化妝，一邊閑侃。
季芯澄沒有應她，她又道，“這個商製片恐怕來曆不小吧，以前都沒聽說過，也就差不多這半年多的時間，憑空冒出來似地，背後的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來頭……”
“李莉，別在背後說人是非。”
那叫李莉的化妝師呶了呶嘴，替季芯澄抱不平，“那天晚上歡迎會上我們都看出來了，她有意針對你吧？讓芯澄姐平白無故灌了那麽多白酒，哪個有眼睛的看不出來，也就芯澄姐你這麽寬容大度不跟她計較！”
“李莉……”
季芯澄閉了閉眼，正在給她化眼妝的李莉忙噤了聲，“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行了吧？”
季芯澄才又重新睜眼，想到商萱因為怕雨水，不知有多少次被多少人在背後如此編排，她心裏難過地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