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因己多情,空餘他人恨
「來者何人!敢與鬼魅同流合污。」
丁登雲此問極有講究,怒斥之時,雙眼將岱相驕重頭到腳,從外而內掃了一遍,原來是一個無靈髓的廢物。不過見其錦衣華服,怕是家世有些顯赫,出於作為琉璃國國師混跡廟堂多年的經驗,沒有直接下殺手,而是多問一句華服少年的身份,以防一個萬一。隨後將岱相驕與鬼魅相勾聯,佔據道德制高點,為接下來的殺人滅口找到一個極為恰當的理由。
「啟稟二位仙師,在下雲巢國霖州府岱相驕,家父岱多金與雲巢國仙門初月宮多有生意往來。此二位女鬼生前乃是在下好友,她二人可憐被匪徒所害,化為陰物,卻不曾傷人,還望仙師手下留人,不對,手下留鬼。」岱相驕強忍懼意,雙腿還是不自主打顫,之前二位仙師與女鬼的談話,悉數被自己聽到,知道中年道人與黃衣女子,雖是山上仙人,實則內里十惡不赦,淫穢不堪。反觀兩位女鬼外表恐怖,內心卻重情重義,叫人欽佩。
「怕是被女鬼迷了心竅的愣頭青,儘快解決,省得夜長夢多,徒生周折。」姬雲菲對著丁登雲說道。」
丁登雲思忖片刻,卻不是顧慮岱相驕自報的家門,琉璃國與雲巢國作為近鄰,兩邦交好,有名仙門多有走動,著實沒有聽過初月宮,說明頂多是個一末流仙門小派,不足為懼,而且在荒山野嶺,殺人毀屍,即使有人要查,誰又能查到自己頭上。
近日,不斷有修士西行,而此山路常有修士路過。為避免節外生枝,當下,頓生殺心。想到此處,丁登雲一手從袖中取出一紫色葫蘆,微波流轉,熠熠生輝,此為四品法器—紫金葫,葫內煉有一十八道禁制,專收孤魂野鬼。丁登雲另一隻手對著面前華衣男子輕揮,那岱相驕就如同薄紙般飛出。
岱相驕只覺頭暈目眩,在半空七百二十度翻轉,分不清東南西北,卻不忘大吼:「華安,趁現在!」話音剛落,便見有一黑影在草中竄出,身形奇快,在黑夜中穿行,猶如鬼魅,肉眼難抓動向。此黑影便是那書童華安,賓士中,手腕用勁,輔以翻轉,將手中鴿蛋大小的夜明珠擲向丁登雲,華安武功造詣極高,已然達到人間武道巔峰,這一擲頗為不俗,足有二牛之力,隱有破空之聲。
丁登雲與那姬雲菲見有綠芒射向自己,紛紛向後縱躍,雙手掐訣,罡氣護體。
乘此間隙,華安以拳擊打黃符,妄圖以凡軀破陣,華安出拳極快,力如鐵鎚,包裹稀薄靈氣,終究還是小瞧了仙家陣法威力,雙拳砸符,發出嗤響,激起黃色光漪,一股強橫的力量將華安擊飛,華安所落之地正好在岱相驕身側,只覺胸口翻滾,有紅色液體從嘴角流下。
華安不顧傷勢,扶起叫苦不迭的岱相驕:「少爺,您傷勢打不打緊。」話未說完,華安雙腿一軟,雙膝跪倒,接連數口猩紅鮮血噴出,意識已然不清。
此時姬雲菲見那突擲暗器的少年僅是山下武夫,心中大定,警惕不再,手中取出兩枚金甲劍丸,準備予以這兩個愣頭青致命一擊。
紅衣女鬼佟巧芹見狀,不禁大急:「放過他們,我便隨了你們願。」說完,紅衣女鬼放下了手中白骨軟鞭,長發散亂,眼神獃滯,想起剛才一瞬,分明是他的背影,你是不是聽到我的呢喃,來見我了,卻不想再見之時,重複了生離死別。
傻瓜,為什麼要來!
「如此甚好。」丁登雲喜笑顏開,讓姬雲菲放下手中金甲劍丸,說道:「且放過這二人性命。」卻掐訣心中傳音給姬雲菲,待佟巧芹束手就擒后,再殺不遲。
聽此心音,姬雲菲冷笑一聲,將手中金甲劍丸放入袖中。
岱相驕見華安突然倒下,不省人事,雙拳血肉模糊,足可見骨,不禁怒氣攻心,血氣上涌,因受丁登雲剛才一擊,胸腹肋骨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口中,眼中,鼻中,耳中皆是鮮血。
岱相驕艱難站起,顫抖著抬起右手,狠狠擦拭掉從口中不斷湧出的鮮血,心中悔恨自責,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岱相驕作為岱府九代單傳,從出生那刻起便註定了他的起點是很多人一輩子奮鬥所達不到的終點,也就導致了其紈絝的性格,從小到大,岱相驕不學無術,文不中秀才,武不會騎射,至於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標準二世祖的德行,直到三年前生母吳氏因疾卧榻,久治不愈,病危之際,父親岱多金卻迎娶小奴兒做七姨太,岱相驕怒氣沖沖,逼問岱多金,有沒有一點良心,為何絲毫不顧年多年夫妻情分,不去多看母親幾眼,興許只要岱多金多花些時間陪陪母親,母親頑疾也就能痊癒了。
岱相驕依稀記得滿是淚痕的母親輕撫著自己的臉龐:「相驕,你父親是極好的,切勿怪他。」
說著,吳氏怔怔看向窗外,香靨凝羞一笑開,或許這一刻,母親看到了那個岱家微胖少年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的緊張模樣。
自此岱相驕更加坐實二世祖德行,揮霍家中錢財無度,唯有情愛一事,慎之又慎,避之又避,不想學那岱多金,因己多情,空餘他人恨。
而陪伴自己走過痛苦三年的人是華安,華安自小進入岱府,服侍陪讀,在岱相驕守靈三年期間,見岱相驕心死如灰,問過少爺一句話:「少爺,我殺了老爺后,您會不會高興。」岱相驕初聽華安此言,不禁一愣,而後卻是微微一笑,單手撫摸華安頭頂,笑道:「想啥呢!」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岱相驕在心底把華安當作是親弟弟一般看待,後來才有常說的那句:「在府上,你喊我公子少爺,到了江湖,你稱我一聲大哥便是。」
只是現在,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出門尋仙,讓華安陷入死地,怎能不自責,怎麼不內疚。
憑什麼替女鬼出頭?反讓女鬼為己求情而就範!就憑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只知誇大吹噓!
我岱相驕此生只配庸庸碌碌,渾渾噩噩了嗎?岱相驕不會認命,舉起地上寶劍,第一次拔出,一瘸一拐沖向丁登雲,叫陣的力氣是沒有了,陡然間想到那個頗為意氣相投的李也兄弟,雖是書生,卻有一顆熱心腸,兄弟,還好你沒跟著來,不然我下輩子也沒法還你的恩情了,不禁自嘲道:「記得每年清明到我跟華安墳前灑上三碗酒,木子李,是也非也的也!」
「嗯,岱兄喚我?」
一道修長身影從天而降,突兀的站在岱相驕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