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遭遇戰中訂婚約
法門刑主眉尾沒來由地跳了幾下,心裡有點摸不著的恐慌。此時,他正在行走閣中和天耀皇帝密談。
皇帝見他面色有異常,頗為意外,什麼事情能讓刑主變臉色?這刑主少年成名,小小年紀就挑遍天耀、江湖和一個比地獄還可怕的神秘國度的高手,什麼風浪沒見過?
難道傳聞是真的?法門曾經被仇家尋仇,慘遭重創,連刑主都受了極重的內傷。十天前,內衛軍統領連夜入宮報上這個消息時,眼中儘是欣喜和狂熱:「陛下,若要剷除法門近七百年的基業,就在此一擊!」
皇帝還是有些遲疑。法門在朝代更換的風雨中屹立了近七百年,不僅僅軍力武力深不可測,更可怕的是這片土地上的子民對法門的信任,遠遠強於對天耀的依賴。倘若處理不當,天耀隨時亡國。
統領唐向又進一步爭取:「陛下!千萬不要遲疑!法門一直壓制皇權,只要它還存在一天,皇權就無法安寧和高枕無憂。」
皇帝沉默不語。
唐向非常著急,他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據聞,法門七百年的刑主中,只有風間痕不曾練成法門的密式。因而他少年時訪遍四海,想用其他門派的力量來彌補他的不足。陛下,我們是有贏面的!」
皇帝有些心動,又有些躊躇。確實,他每次頒發聖旨或上朝做決定,即使法門不在當場,他仍然忍不住想:這麼做,法門刑主會作何想法。他確實無法高枕無憂。
「你左一個聽說,右一個據聞,朕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贏面!你和法門有恩怨,可不能因為要報私仇,就不擇手段地慫恿朕!此事牽連甚廣,日後再商量吧。」皇帝無法下定主意,命唐向退下,繼續打聽和留意法門的動靜。
回想起這個消息,皇帝的心砰砰砰跳,莫非,七百年的契機和天命,真的就掌握在他的手上?他故作關懷地問:「刑上,有別的事要忙嗎?最近身體無恙嗎?國庫里剛剛入了幾支千年人蔘,朕命人送去法門。」歷代皇帝私下與法門刑主交談,都要尊稱一聲「刑上」,以示對法門的敬重。
風間痕迅速地掃了皇帝一眼,又專註地看案卷:「陛下,我們還是看案卷吧。」一如往日的不近人情。
皇帝一片好意被忽視,訕訕地收起關懷的目光,端坐著和風間痕討論案件。
想起這個案件,皇帝心裡就堵得難受。他懷疑風間痕在報復他,不然,怎麼他喜歡誰,風間痕就要辦誰的罪?
風間痕自認嚴正執法,何況法門刑律嚴明已經近七百年,他以為皇帝已經習慣和馴服了。因而,他意識到辦了皇帝的身邊人,皇帝會難過。但是他絲毫沒有在意皇帝到底有多難受。
心中短暫的驚惶,風間痕也無奈。自從他女兒風去哀不辭而別,他一旦想起此事,心中就摸不著底,風去哀的行蹤就像懸在法門頭頂的一個天雷。只怪阿沙的出現和死亡太刺激哀兒,導致哀兒一時想不開,選擇了叛變。但也不能全怪阿沙,沒有人能對殘獄的力量和信仰無動於衷。他親身經歷,那種滋味刻入骨髓。
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不能犧牲法門。世間萬物如悠悠流水消逝,唯有法門代代傳承下去。
如果哀兒從此消失,他會準備很多個哀兒來替代。
風去哀的替身之一唐顧北進退兩難。舟渡野糾纏不休,她有所顧忌,擔心自己武功外泄,會引起其他人對她身份的懷疑——因為真正的風去哀從未在人前表露過身手。因此她不敢全力以赴,兩人在講台上的打鬥,看起來更像兩個小情侶在嬉笑打鬧,互相對招拆招。
過招之間,舟渡野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敬意。風去哀修習律法,精通刑罰,與眾不同,或許能說是因為出身尊貴。但是她練這一身武功,吃的苦頭恐怕不比他吃的少,她的刑主老爹,恐怕也無法替代她吃掉那些苦。
「注意了。」舟渡野招式突變,凌厲而致命。唐顧北皺起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他來勢洶洶,容不得唐顧北留招。唐顧北面色沉著,袖中摺扇飛到手中,摺扇變化飛舞,將舟渡野的攻勢全方位封鎖住。
在舟渡野快捷無比的拳掌之中,唐顧北辨認出他的破綻,她毫不猶豫地祭出暗殺之招,摺扇重重地擊中了舟渡野的腕口。她這才發現,舟渡野的招式雖然看似狠辣,但他並沒有真正地用力。否則,她的這一擊,只會被舟渡野的內勁震開。
挨這一下可不好受,舟渡野痛得臉色變了變,強顏歡笑:「不錯啊獃頭。」被他試出了獃頭大概的武功境界。不錯,是真的不錯,有潛質當千機門的女主人。
只不過,她那股子迂腐不見了。舟渡野心中非常惋惜。她眼中的真誠、內斂和坦然,變成了今日台上的殺意、疏離和戒備。她出色的武功,真不如她在集市上揍王一霸那一拳可愛。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他可以花大把時間和她慢慢找回這個感覺。舟渡野忍不住微笑。他平生最怕最終要娶一個不喜歡的妻子,所以年屆二十還不曾接觸女子。但這個女子,他願意接受。他不能錯過她。
唐顧北迅速將摺扇收回袖中,站在講台中央,眼觀鼻,鼻觀心。從頭到尾,她不曾正視舟渡野一眼。
台下南宮雨和劍千尋大戰法門弟子,正戰得火熱。
法門人嚴於律己,只要案情未明,絕對不會濫殺無辜。聶歡聶余見二人出招求新求勝但是並不求殺,加上也不知道二人是何等來歷,挑釁法門有何目的,因此也不曾痛下殺手,更沒有號令法門其他弟子圍攻,只是示意其他人見機行事,莫讓二人逃了。
聶歡和劍千尋貼身近戰,劍刃激起的火花四射,普通人根本看不見二人的動作。
相比之下,南宮雨的飛刀,就像他本人一樣遊戲人間。飛刀盡挑人群擁擠的地方射,快要射到人們的時候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轉殺聶余,像是在炫耀主人的內力。
法門弟子不慌不忙應戰,以刀盪開那些飛刀,以免市集的人們陷入過分慌亂,奔走踩踏。南宮雨神情自若,操控著其中一把飛刀與聶余對戰。
聶余擋了幾次飛刀的攻擊,漸漸有些心煩意燥。一來,那飛刀並不好對付,而且南宮雨死纏爛打,若再不教訓他他還不知道能糾纏到什麼時候。二來,此處人群擁擠,空間狹小,並不適合放箭。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像這飛刀,還能四周遊走攪鬧。
「鏗!」聶余徹底打落了一把飛刀。南宮雨手上隨即發出第二把、第三把,他身上的飛刀似乎無窮無盡。還沒等飛刀殺到身邊,聶余已經飛身踏上身邊一棵大樹,借著大樹的落足之力騰空而起,背後的銅弓轉眼已經在手上,幾乎同一時間三支利箭破空而去。
等眾人看清戰圈,只看到戰圈裡的一片狼藉。舟渡野三人已經回到了湖心小船上。
只有戰圈的局中人,才能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聶余騰空而起,背後空門大開,南宮雨的飛刀立刻繞至聶余背後,對準了死穴。聶余面色陰鷙,三支利箭並沒有迴轉救主,而是分三路對準南宮雨上中下的位置,無論他如何躲閃,都會被射中。兩人竟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聶歡長劍如閃電般飛到聶余背後,擊落了飛刀。而劍千尋連人帶劍擋在了南宮雨身前。兩把長劍,三支利箭,四把飛刀,全都斷成兩截,落在地上,金鐵之聲一時不絕於耳。
那邊廂戰得差點釀成生死之局,舟渡野知道該離開了,趕緊趁著刀劍吵鬧的時候堅定地對「風去哀」說:「獃頭。我回頭去法門提親。」
「你要娶何人?」唐顧北面無表情地問。
「當然是小獃頭風去哀。」舟渡野露齒一笑,少年郎熱切真摯的笑容,似乎比春陽還耀眼。
唐顧北不露痕迹地冷笑。
倘若你能等得到風去哀,再說吧。唐顧北心中想。真正的風去哀恐怕已經死了。好端端的法門女刑師不當,非要去江湖上任人宰割。
虞山縣的破廟同樣是一片狼藉。風去哀不小心觸動了亂箭機關,過大的震動竟然把這破廟給震塌了。
神龍山莊的人及時逃出了破廟之外,倉促之間被揚起的塵土嗆得直咳嗽。有人抱怨:「那波傻子挑的什麼破地方,也太不牢靠了。」
領頭的小首領咳了幾下,「他們老巢在這附近,這間破廟常年無人問津,就被他們拿來當地牢,暫時關押那些綁架來的人。我還聽說,他們在這裡搞了個觀音像,擋住地牢的入口。」
「觀音像?這是四大天神廟啊?」手下不解地問。
「哎呀,就是因為附近的人不信觀音,改成觀音廟才沒人來嘛。」領頭的解釋道。又有人問「可是,他們人也不見了,廟也塌了。咱們上哪找人去?」
小首領嘆了一口氣:「那仇無怨估計凶多吉少。我們回報莊主的時候就說仇無怨死了吧。」
「不好了林總管,有人。」在院子外面放風的探子像見鬼一樣溜回來報告,「好像是法門的人!」
「好像?你就不能看清楚點?」林總管不滿地罵道,但是卻不敢怠慢,快步逃跑。其餘眾人跟在身後,往破廟背後的方向逃去,跑遠一些便是莊稼地,便於隱蔽。「看清楚點,我就沒時間逃命了。」探子嘀嘀咕咕地說。他們為了掩人耳目,打扮成附近村民的模樣,分散逃離,倒是不惹人注目。
法門的人馬來到倒塌的破廟之前。其中一人下馬,仔細查看了十四座新墳,回頭跟同伴說:「是法門銘部對並不榮光的死者的下葬手法。這是新墳,大小姐還沒走遠,應該就在這附近。」這十人並非單純的法門弟子,還是風家的人。因此,他們對外稱呼風去哀為刑師,在內則稱大小姐。
他們站起身來,舉目四望,哪裡有大小姐的身影?「我們兵分五路,去附近的村落查一遍。」眾人領命而散,轉眼就離開很遠,夕陽下墜的速度都比不上他們的馬蹄。
倒塌的破廟也像一座墳墓,埋葬了四大天神和觀音像。日後不會再有人來此地,知道它過往的人已經靜靜地躺在墳中。
夕陽沉入東海,黑夜徹底降臨。一陣陣細細的、毫無音律的排簫聲,隨著夜風四處遊盪。吹奏排簫的人似乎根本不懂這門樂器,只是隨意地吹響一根根簫管,聲音雜而不亂,不動聽但抓人思緒。
簫聲喚醒了昏死在地牢里的風去哀。她掙扎著坐起來,只覺得頭腦沉重而混亂,渾身酸痛疲倦。她抱住自己的頭,亂箭殺陣又浮現在她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