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步步突破
「不帶本刑主走走千機門嗎?」唐顧北從袖子中取出一把扇子,輕輕地搖著。這正是她那天和舟渡野過招的那把。這把摺扇不同於大家閨秀使用的團扇,給唐顧北增添了幾分英氣。
還沒等舟渡野回答,舟上尊就開口說:「法門刑主遠道而來,原本該是我這個掌門人陪著才對。舟某前不久剛出關,不宜見客太久。就交由少掌門來招待法門刑主。」說完,舟上尊就領著飄萍離開了。
舟渡野被留下來和唐顧北單獨相處。
舟渡野覺得有些不妥,他下定決心要拒絕唐顧北,可一抬頭,見唐顧北含笑等待的模樣,他便說不出拒絕的話。
到底,這女子是被他的胡鬧引來的,他也有些責任。何況,小呆還不知道要和那個孟田糾纏多久呢。這樣想著,舟渡野挺起了胸膛,正式地行了個禮:「法門刑主,這邊請。」
唐顧北美目中流光溢彩,俏然笑起來:「少主和那天在皇家講台上,倒是兩副模樣。」
舟渡野不好意思說自己搞錯了,想起那天在講台上打情罵俏和許下的婚約,他乾咳了一聲,「那天是我胡鬧。」
唐顧北也不追究,落落大方地順著舟渡野請的方向,走出去。二人擦身而過時,唐顧北突然輕啟朱唇,抬頭迅速地看了舟渡野一眼,眼裡哪還有半分刑主的威嚴和矜持,儘是少女的忐忑和失落。
她低聲地說了一句:「少主那天的樣子,才是風去哀來千機門的緣由。可是……看來,風去哀來晚了。少主似乎心中有人了。」
說完,她含羞低著頭,匆匆跨出門去。兩隊衛士並沒有跟上來,舟渡野愣了片刻,心中騰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惆悵,緊隨著她身後走出門口,幾步跨到她面前,領著她在千機門中遊覽。
因為心中抱有愧疚,舟渡野一路上格外用心地講解千機門的大大小小。兩人一路走到千機大殿最後兩進。
「這株櫻花,好美。」唐顧北笑得比櫻花還燦爛,「兩個月前,法門的櫻花已經凋謝了。想不到千機門還有這麼美的白櫻。」
原來,不知不覺中,舟渡野帶著唐顧北來到書房前。舟渡野看見白櫻,剎那間想起和小呆渡過的那個夜晚。他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失去了興緻,但法門刑主在面前,他剋制住自己,沒有流露心中的煩悶。
「是。這株是晚櫻。」舟渡野簡單地介紹了一番。
唐顧北緩緩地眨著眼睛,盯著舟渡野的臉,似乎看見什麼好玩的事。舟渡野心虛,目光躲閃到白櫻花上。
唐顧北笑出聲來:「這株白櫻必然不簡單。是少主的心愛之物吧?」
舟渡野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唐顧北得意洋洋地,說:「看你表情就知道了。」兩個少年很快就熱絡起來,放棄了刑主、少主的稱呼。
舟渡野也笑起來:「你好聰明。」
唐顧北收起摺扇,用扇子輕輕地敲了敲舟渡野的肩膀:「是你太明顯了,一顆赤子之心就寫在臉上。」
「很可愛。」她又低聲地補了一句。
這是她第二次表露心意。舟渡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陣山風拂過,吹落了一片櫻花瓣,掉在舟渡野發上。
唐顧北踮起腳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將舟渡野的花瓣擇下去,動作服帖得就像是妻子與丈夫之間的慣有動作。
舟渡野習慣性地防守,抓住了唐顧北的手腕。二人四目相對,臉都紅了。
唐顧北先開口:「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那麼多,看見花落下來,便幫你擇下去。」
舟渡野直直地盯著唐顧北,眼神有些異樣,喉頭動了動,沒說什麼。她手上和身上的香味淡淡地,卻非常勾人魂魄。小呆的臉在他眼前浮現,舟渡野一心克制心中的邪念,無暇說話。他輕輕地將唐顧北的手從他發上拿開,按回唐顧北身旁。
「啊……」唐顧北臉上浮現痛楚之色,很快她又忍住了,強行驅散了自己痛苦的表情。
「怎麼了?」舟渡野關切地問。
唐顧北神情突然變得失落,鼓起小臉,不說話。
舟渡野伸手抓過她的手腕查看,一道傷痕映入眼中。「啊這是……對不住,當時下手太重了。」這道傷痕,是他和女刑師在皇家講台上過招時,不慎留下的。
「要不,我先帶你去休息。明天再接著看吧。」舟渡野說。
「不行。」今日一直溫柔可人的女刑主,突然賭氣般地鬧起性子,話沒說完,眼圈已經泛起淚光。
「這……」舟渡野不知所措。
唐顧北很快便收起了性子,綻開一個難掩哀傷的笑容:「還是抓緊看看你的地方。我已經來晚了,誰知道我還能在這裡待幾天呢?」
見她如此傷感,舟渡野想逗她開心,便調侃說:「誰還敢趕走法門刑主?」
唐顧北瞟了他一眼。舟渡野陪著笑臉說:「我肯定也不敢。刑主還想看哪裡,在下都陪著。」
唐顧北這才又笑了:「我聽說,少主夫人特別喜歡後山的一處懸崖。不知道,那裡是不是有特別的風景?」
舟渡野有些為難,那是他和小呆談情說愛的地方,因為地處偏僻,風景宜人,所以二人經常在那裡相會。帶外人過去,總是有些不合適。
「怎麼了?」唐顧北突然醒悟:「啊對,那是少主夫人喜歡的地方,我怎麼能去呢。是我唐突了,我們換個地方逛吧,別惹少主夫人生氣。」
舟渡野深深地看了女刑主一眼,說:「去去也無妨。」
二人在懸崖處看風景時,風去哀正獨自走回千機門。她走過前堂的時候,遠遠看見了法門的衛隊。那些人雖然是法門衛隊的裝束,她一個也不認識。看來都是新換的人。她另換了一條路,走到書房,便有人告訴她,少主在陪法門女刑主遊覽。
她魂不守舍地來到舟渡野書房前,不見舟渡野人影。
風驟起,吹落了一樹白櫻花,像夏天的雪一樣飄落,地上鋪了一層白。
自在飛花輕似夢,風去哀也像做夢一樣,在花雨中發獃。輕飄飄的白櫻花,落下來似有千斤重。風中傳來她一聲嘆息。
她想去找唐顧北,問清楚法門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不知道,當舟渡野發現二人相識時,心中有什麼想法?如今法門出了事,她還能安心隱姓埋名,躲在千機門當少主夫人嗎?
能不能向千機門求助,救救法門?
但是,如果千機門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識破法門和殘獄的糾葛?萬一傳出去,這最後一根稻草,會否徹底壓垮法門?
還有父親那一關。和千機門扯上關係,父親會怎麼想?殘獄的事,已經是父親諱莫如深的過往,自己還要再給他添一筆不光彩、他不認同的債嗎?
風去哀在櫻花樹下徘徊了許久。
當舟渡野陪著盡興而歸的唐顧北迴轉千機門,把她送進廂房中休息之後,迫不及待回去書房處。
他來到書房外,見滿地落花,萬籟俱靜,心中莫名地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他一腳踢開房門,房中空無一人。
書桌上有一封信,舟渡野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像個木頭人一樣打開信封。信上沒有落款,但是他知道是小呆寫的。字體娟秀中見大家規矩,工工整整地寫著:
暫別。如久不歸,勿等待。
舟渡野把信按在心口上,緊閉著雙眼,久久不言語。
「拿酒來。」舟渡野低沉的聲音在房中響起。門外巡邏的弟子旋風般跑開,又迅速帶回一壇佳釀,恭恭敬敬地送進書房中。之後,趕緊退出房外。
他要通告所有兄弟們,接下來的幾天都要承受少主滔天的怒火。少主上一次發火,還是他十五歲的時候,掌門人毀了他的畫筆,逼他專心悟劍招的時候。那次,他喝了一壇酒,揮劍砍了三天,幾乎砍了半個千機門,見樹砍樹,見人砍人。
門外的竊竊私語,一字不落地進了唐顧北的耳中。
哼,當初舟渡野必然是誤認她和風去哀,下了婚書。如今,舟渡野分明是已經和風去哀在一起了,面對她才這麼鎮定。
風去哀,你哪裡敢見我?以後,有我的地方,你就要像一個見不得人的鬼,風去哀這個名字,是我的。
舟渡野,也是我的。唐顧北胸有成竹地笑了。這個男人並不反感她,她和他之間,只是多了個不解風情的風去哀。
風去哀就像她的父親風間痕一樣,腦子裡只有什麼狗屁蒼生大義,好像世上的人都等著他們去救。唐顧北想起那兩父女道貌岸然的嘴臉,只覺得噁心。
風間痕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她,卻還是靠她撐起整個法門,每天都換上人皮面具,讓她不見天日。風去哀更是懦弱無能,只靠著法門的勢力,便能生殺予奪。
憑什麼?
有能耐的,是她唐顧北。這兩父女憑什麼安享她帶來的一切?唐顧北甜甜地笑起來,以後沒這等好事了。
今夜,她就要拿下舟渡野。等千機門和白霜月到手,天耀也不得不聽她的話。她換了一身衣服,對著鏡子在左臉頰下仔細地描摹著一朵火紋的模樣。
夜深了,白天的暑氣還沒有散去。舟渡野越喝越煩,為什麼她總是這般,不曾真正地將他放在心上,不曾對他敞開心扉?她到底是什麼榆木疙瘩、鐵石心腸?
還是,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醉眼朦朧之間,舟渡野看見女子曼妙的身子,女子臉上還有那朵火紋。你到底是念著我,回來了!
我要你再也不能離開!
他啪地把酒杯摔開,五步並作三步走到女子身邊,先是低頭狠狠地啃了一口,滿腹的怒火,失而復得的僥倖,都化作一股躁動,將女子拉到卧榻上。
女子一腳勾倒燭火,書房中的燭光滅了,只剩下如霜的月光灑滿二人的身上。
一夜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