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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是人還是鬼

  兩人靠著飛刀的力量,在山崖上晃悠。

  風去哀總算知道什麼叫「風中殘燭」,不如乾脆改名叫風殘燭吧。她心中無奈地想。

  如果將南宮雨踹下去,她活命的機會更大。她沒有這麼做。她原本可以將腳遞給他,他可以更穩當地抓住她,為了保持對他的控制,她選准了機會,遞上了脆弱的腰帶。

  因為,她還有問題要問他。

  「神龍山莊,抓了那麼多武林高手,有什麼目的?」風去哀語氣平淡,挾帶著難以拒絕的威脅意味。

  「這……」南宮雨不知道她竟然見過被抓的其他人,舟渡野並未將兩次遇到仇無怨一事告知他,舟渡野從不將這種武林恩怨放在心上。「風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我腰帶馬上就要斷了。」風去哀說。

  南宮雨只好硬著頭皮交代:「養在神龍山莊,要他們寫出武功心法和招式。」

  風去哀沉思了片刻:「是囚在神龍山莊,不是養。」

  南宮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是囚。姑娘說得對。」

  風去哀又問:「神龍山莊要那麼多武功秘籍幹什麼?學得完嗎?」她瞟了一眼腰帶,還能支撐一個問題。

  南宮雨苦著臉說:「都是千機門的錯。千機門每年的千機大試,把天下高手都攬到千機門了,我們神龍山莊沒辦法,攬不到人,只能攬武功招式。假以時日,我們也能練出比肩千機門的陣容。」

  風去哀笑了:「你和舟少主還是好朋友呢。」

  南宮雨有些尷尬:「是。但是兄弟歸兄弟,戰場歸戰場。千機門崛起之初,可也坑了不少武林好友。」

  誰也沒比誰高尚。千機門當初使美人計將幾個掌門騙到一處山谷中幽禁,又讓人在那幾個門派中煽風點火挑起內鬥,死傷甚重。這才讓千機門有了當帶頭人的機會。戰場上的策略,不能用情誼來衡量。

  說話之間,風去哀手中的飛刀突然滑出了崖壁,二人直直往下墜。

  南宮雨再也忍不住,鬼哭狼嚎地說:「瘋婆娘!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一定要拖你下十八層地獄!」

  南宮雨只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著他往下墜,山谷中的風從耳邊呼嘯作響。他又驚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這種結局。

  他身子突然輕了輕,又往下墜,又輕了輕。反覆幾次之後,他下墜的力道被緩衝了,逐漸漂浮在半空中。

  他就像見了鬼一樣。「我……我是已經死了么?」他心想,原來這就是靈魂出竅?他要去哪裡?去地府嗎?

  想起那些被他害過的武林人士,南宮雨打了個寒顫。「不,不可能,我還沒死!」

  「放心吧,死不了。」風去哀的聲音遠遠地從頭頂傳來。

  南宮雨抬頭一看,風去哀的飛刀又插入了崖壁中。她催動真氣,生生地硬沖他的下墜之力,隨後用腰帶纏住了他。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風去哀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他心中一清二楚。

  片刻之前,他還希望她體力快些耗盡,他要抓住她好好炮製。眼下,他倒是希望她永不枯竭,千萬不能撒手。

  「你……何必救我?」南宮雨喃喃地說。

  「不必感動,我是要你這身衣服。」風去哀說著,嘴角滲出不少血跡。造化自然的力量,真是樸素而強大。為了消解二人的下墜之力,風去哀的五臟六腑幾乎都被撞歪了。她暗自調息,發現力量在慢慢地流失,越來越難驅動。

  再這麼下去,她和神龍山莊的少主,只能葬身崖底了。「這位公子,現在咱倆只能有一條路選。」

  南宮雨正在催動最後的氣勁,穩住身形,不然小小的腰帶難以支撐他太久。他小心翼翼地問:「如何?」

  風去哀嚴肅地說:「這要看你我要救對方的誠意。你張開嘴,我有一粒毒藥丸,是從天耀的皇宮裡偷出來的。你吃下去,我便告訴你逃生的方法。」

  南宮雨皺皺眉,「我怎麼吃?」

  風去哀說:「你張開嘴。」

  南宮雨剛剛懟風去哀的感激之情煙消雲散,他慢慢地張開了嘴,一粒黑丸射入他口中,他不自禁地閉嘴吞了下去。

  「這就對了。」風去哀努力保持著毫不費力的模樣,以免南宮雨起殺心,「我儘力穩住你,你先射兩枚飛刀到崖上,一枚在你晃過去能夠得到的地方,一枚在我晃過去能夠得到的地方,飛刀紮緊點。」

  南宮雨半信半疑:「你能穩得住嗎?我要是動了身子,你沒穩住,我不就掉下去了?」

  風去哀笑了:「你要是不射這飛刀,咱倆很快就一起掉下去。」

  南宮雨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專心運氣,良久,噗地有兩枚飛刀扎進了崖壁,只留了刀柄在外面。飛刀的位置,和風去哀預計的分毫不差。

  「好功夫。可惜,一心想著扎我。」風去哀不知道是褒是貶地說了一句。還沒等南宮雨反唇相譏,風去哀便通過腰帶將懸空等死的南宮雨晃向崖壁。

  南宮雨心中驚駭,黑黢黢的崖底就在腳下,等著吞了他。風去哀力氣耗盡,沒能將南宮雨送到飛刀處借力,南宮雨撞上崖壁,手腳並用地連連發出十幾枚飛刀,釘入崖壁供他借力,才止住了下墜。

  他抬起頭,怨毒地看著在懸崖上隨風晃蕩的風去哀:「蛇蠍婦人,你果然是不安好心!」

  大聲的咒罵,卻沒有換回意料中的反擊和嘲諷。

  南宮雨愣住了,「喂……喂!你不是死了吧!」

  風去哀抓住刀柄,沒有力氣說話。體內的真氣,突然像是被一道無底的漩渦吸走,不僅無法再供她使用,還不斷地倒吸她本身原有的力氣。

  她現在比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更虛弱。

  「喂!你不要死啊!你還得給我解藥呢!」南宮雨急眼了,他順著飛刀攀上去,再收回飛刀往上扎,就像登山的梯子一般。崖頂離他還有一百多丈高,他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爬到崖頂,中途或許有意外,多一個人,總要心安一些。於是他又試圖喊醒風去哀:「風姑娘,你振作些。」

  墜崖之前,她的力氣便撐不過一個時辰。墜崖之後過度損耗,此刻已經油盡燈枯了。南宮雨暗自著急,白霜月還在風去哀身上,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

  他加快速度爬到風去哀身邊,見她臉色慘白,雙目雙唇緊閉,雙手緊緊地握住刀柄不放,強烈的求生意念支撐著她。

  南宮雨試圖伸手去夠,但夠不著。風去哀懸空飄蕩,南宮雨幾次差點為了夠她的身子而再度摔下去。

  南宮雨轉念一想,自己還要留著精力爬上崖頂呢!「風姑娘,咱們就此別過了。回到神龍山莊的話,我會給你立個衣冠冢。你大好年華,一身武功,真可惜了。」南宮雨摩挲著自己腰間的腰帶,那是風去哀為了救他而纏在他腰間的。

  南宮雨狠下心,全神貫注地憑刀借力,向崖頂爬去。

  崖頂不知道是哪個閑人經過,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排簫。那排簫聲非常惹人煩,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嗚嗚咽咽地,南宮雨恨不得捂住雙耳。

  南宮雨爬了一個時辰,那排簫聲便響了一個時辰。南宮雨心煩意燥,等爬上崖頂,一定將這個吃飽了撐著的人推下懸崖喂石頭。

  等他爬上懸崖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月正當空,一個人席地而坐,手上拿著排簫,像個傀儡一樣地來回吹奏,呆板,又說不出的詭異。

  他身前躺著個人,不正是在懸崖底下晃蕩的風去哀?她是死了,還是睡著了?眼前這個人,是來勾魂的牛頭馬面嗎?

  不然,他為何戴著一片可怖的青銅色面具。面具上青面獠牙,還刻著一雙銅鈴大眼,就像厲鬼一般。

  南宮雨嚇得不會說話了。

  那厲鬼突然停下手中的排簫,緩緩地抬頭看了南宮雨一眼。

  那雙眼睛,絕對不是來自人間的眼睛。青銅面具遮去了他的眼周,只剩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那純黑的瞳孔,比最深的夜還要漆黑。他盯著南宮雨,南宮雨從他鏡面般的眸子中看到了清晰的自己。南宮雨從未見過如此真實的自己,世上最光滑的鏡子,也不會比眼前這個人的瞳孔更能讓人看清自己。

  南宮雨像觸電一樣站住了,他看到了他自己,莫名地感到恐懼。

  萬籟俱靜。南宮雨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面具者和風去哀都如鬼如仙,沒有絲毫動靜。

  南宮雨想逃跑,但是有些挪不動腿。他想說些什麼來壯膽,但動了動嘴唇,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要你的衣服。」戴面具的男子低低地說,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不容置疑。

  南宮雨這才想起風去哀身上穿著的衣服,在經歷了火燒和墜崖之後,已經衣不蔽體了。「你……想怎麼樣……」南宮雨的聲音聽起來都不像他自己了。

  「脫下來。」戴面具的男子說。

  來自男子身上無形的壓迫感,和他徒手救起風去哀的本事,震懾了南宮雨。

  南宮雨向來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便脫了外衣放在地上。

  「全部。」戴面具的男子說。

  「你!」南宮雨想要發作,對著那男子黑漆漆的雙眼,倒抽一口涼氣,心想眼下自己正虛弱,不好跟他逞強。

  片刻之後,風去哀和南宮雨的衣服都在男子手中,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沒人知道神龍山莊的少主南宮雨是如何光著身子回到了莊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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