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恍如隔世的重逢
四王爺帶著一大群人,走進了房間。下人們魚貫而入,將剛採下來的白玉蘭花瓣仔仔細細地灑滿地面,擺上剛出籠的小點心,一共十八樣,每一樣的顏色都不同,看上去像一道彩虹。
下人們做好一切,便出去了。
四王爺左擁右抱,姑娘們喂他吃點心。
「四王爺,這口點心,如何?」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捏起一塊淡綠色的櫻花糕,送進四王爺的口中。
「點心一般,你是佳品。」四王爺嚼著櫻花糕,口齒不清地說。這綠色的櫻花在京城中非常罕見,只有京郊一條小溪邊的櫻花樹上有。花朵的色彩極淡,幾乎近於白色,要做出這一塊糕點,需要用上百朵剛摘下來的綠櫻花瓣,花瓣上的露珠都不能幹,就得送進四海一家的后廚之中。若是花瓣上的露珠乾涸了,代表著花朵不新鮮,色香味都落了下乘,要被棄用的。
那姑娘聽四王爺稱讚自己,喜不自勝,含羞帶笑地給四王爺送了個眼波。「賞一塊玉佩。」四王爺敷衍地說。下人在門外聽見了,立刻進來給那位姑娘地上一塊玉佩。
那玉佩通體翠綠,值不少銀子,恐怕能抵得上半年花銷了。在其他人艷羨的眼光中,那姑娘喜滋滋地帶上了玉佩。
另外那些姑娘也不甘於人后,爭著捏起糕點餵給四王爺。爭奪之間,有人力度控制不當,將糕點推到了四王爺的臉上。
周圍瞬間鴉雀無聲。眾姑娘第一時間看了周圍,尋找肇事者,眼神里儘是恐慌。
失手的那個姑娘嚇得瑟瑟發抖,她見四王爺臉色淡淡,不知道喜怒,她便硬起頭皮扯出一個平時自以為勾魂奪魄的笑容:「四王爺,妾身一時失手,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妾身吧。王爺想要妾身怎麼報答,都可以。」她拋出一個媚眼,扭了一下細柳腰。
「是嗎?」四王爺眉尾高挑,頗有興味地看著那個女子。
那女子以為四王爺對她的暗示有興趣,趕緊撲到四王爺身邊,坐在他的腿上:「妾身說到做到。」她伸手要揩去四王爺臉上的痕迹,那是她那塊糕點留下來的。
看來這世上的男子都一個脾氣,見到老娘,就沒了脾氣了。那女子心想。
沒等她碰到四王爺的臉,四王爺出手緊緊地鉗住她的手腕,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地甩開。她痛得叫出聲,四王爺抬起另一條腿將她踢到地上。
她驚恐地抬起頭,對上四王爺陰鷙偏執的雙眼,這才知道大禍臨頭。
「什麼人都敢在本王爺面前說妾身?」四王爺冷冷地吐出一句話。說完,他嫌棄地用旁邊一個女子的衣袖擦了擦臉。
那姑娘此時不敢再心存僥倖,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連連求饒。
「髒東西,洗了吧。」四王爺輕飄飄地說。門外的下人進來,將那女子拖出去。
那女子雖然不明白「洗了吧」意味著什麼,但是下人憐憫的神情,總讓她覺得沒那麼簡單。她被拖出了門外,顫巍巍地問下人:「兩位大哥,是洗身子嗎?」
「放血。」一人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拖下去吧。」
門外突然響起的嚎叫哭鬧聲,讓房內一眾女子渾身如篩糠般發抖。沒人敢再討這位混世魔王的歡心。
「你們在怕什麼?」四王爺問,彷彿剛才的事與他無關。
沒人敢出聲。
「這就害怕了嗎?」四王爺笑起來:「本王爺在宗人獄里,更可憐,沒有人在乎本王爺的命,本王爺在荒郊野外和蛇蟲鼠蟻作伴,每天都要用別人的夜香給地里下肥,如果本王爺做不好,就沒飯吃,只能吃我那些蟲鼠好朋友們。不過,本王爺已經報仇了。那個風間痕,現在比我慘一萬倍,比你們慘一萬倍!」
四王爺得意惡毒的笑聲,像是在風去哀心上打了一記重拳。忍耐,現在還不是暴露自己的時機。
突然四王爺的房門被破開,一個下人傷痕纍纍地,連滾帶爬跑進來:「四王爺,不好了,有人殺進四海一家,正在劫那放血的女子。」
四王爺暴怒,霍地站起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來我這撒野!連風間痕這種不可一世的老匹夫,都被我收拾了!走!逮住他,我要扒了他的皮,賞給你們做水囊!」
他雙眼放光,帶著下人走了。他身後的姑娘們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離開。一陣風閃過,她們眼前花了一下。
「你們……看見有人……飛出去嗎?」有個人小心翼翼地問。
「人怎麼會飛呢……我看是鬼吧……」有人說。頓時,大家都覺得這房間里陰嗖嗖地,令人汗毛倒豎。
風去哀離開了房間之後,掏出一塊方巾蒙住下半臉,躲開人群,尋找來四海一家劫人的人。她對四海一家不熟悉,等她暗中跟著一隊衛兵去到劫人之處的時候,四王爺已經率先到的衛兵,和那人打起來了。
風去哀低著頭,混在衛兵的最後面,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四王爺的先到衛兵將那人逼上了一處高台,不斷地進攻。
那人腳下,是剛剛被拖出去的那位女子,手腕處還在流血,奄奄一息。那人使一張銅弓,急而不慌地朝著衛兵們射出一波波弓箭。
風去哀四下張望,找四王爺的身影。她要抓住他,闖一回天耀的皇家天牢。
四王爺奸險得很,居然躲在遠離高台的賭坊宅子里,遠遠地看熱鬧。身邊有至少二十個衛兵保護著他。
虧心事做得真不少。這麼怕死。風去哀心中想。她考量著,要如何靠近四王爺那間房,而不被識破。
正想著,一支箭穿過她所在的衛兵方隊,一路擦傷了五六名衛兵,直直向她射來。
避無可避,她雙手按住箭頭,被箭上的力量推得接連後退了數十步才穩住腳。
眾人被弓箭手的本事驚得嘩然一片,不敢輕敵,刀劍齊攻。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他的箭總會耗光的,弟兄們上!」
只有風去哀驚訝地看著手中的箭。箭頭上有一個小小的「卍」。她愕然抬頭看高台上的弓箭手。
「是你嗎,聶余副刑執?」她不敢相信地看著台上那人,喃喃自語。
那人彷彿心有靈犀,回望了她一眼,又專心對付衛兵們的攻擊。箭,已經越來越少,衛兵們卻像潮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他無所畏懼,像一尊戰神。
風去哀望著聶余,一時忘了四王爺。四王爺此刻正盯著她,問身旁的衛兵:「這人是誰?」
衛兵們常年貼身跟著四王爺,也不熟悉其他下人,便回話:「不認識,或許是新來的。」
「你沒腦子嗎?新來的下人,為何蒙面?」四王爺目光沉下去,「給我抓起來!」
風去哀看出了弓箭手的破綻,又聽見了四王爺下令抓她。她徒手將箭射向四王爺,破空之聲如天鳥長嘯。
四王爺嚇得召喚左右的衛兵:「擋著!擋著!」
其他待命的衛兵見四王爺被行刺,都一窩蜂趕過來保護他。弓箭手面臨的壓力驟降。
一部分衛兵轉而攻擊風去哀,風去哀反手抽出一個衛兵手上的長劍。衛兵只覺得手上一輕,劍就不見了。
風去哀提著劍,直身飛起,踩著眾衛兵的頭頂,一路飛向高台上的弓箭手。她沒有刻意保持身輕,衛兵們頭頂被重重地踩著,一陣頭暈眼花。
高台上的弓箭手,見她身手不凡,知道是個勁敵。他神色凝重,揚手拉弓,一支塗滿劇毒的弓箭已經按在弦上。
劇毒的弓箭,只用來招呼高手。
即將鬆手的那一剎那,風去哀摘掉了臉上蒙著的方巾。
弓箭手看見女刑師的臉,震驚之餘,手中的弓箭應聲射出。風去哀凌空翻轉,毒箭貼著她的衣服飛過去,貫穿了她身後方向的兩個衛兵。
中箭的衛兵們尚未反應過來,來不及喊出聲,已經命喪黃泉。
風去哀穩穩地落在弓箭手身邊,對上他溢滿熱淚的雙眼,心中一陣愧疚:「聶歡副刑執,是我拖累了你。」
「果真是你,女刑師。」聶歡噙著淚,聲音止不住顫抖。
風去哀將長劍遞給聶歡,換手接過聶歡給的銅弓:「聶余副刑執呢?為何你不用長劍,而是用聶余副刑執的銅弓?」
風去哀自小和兩兄弟一起長大,對外人看來,兩兄弟的相貌一模一樣,但對風去哀而言,稍加細看就知道。她剛剛已經認出來,這是原本使劍的聶歡,並非使弓的聶余。
聶余的弓術,幾乎毫無破綻。聶歡弓術雖然精湛,但是到底有破綻。
聶歡堅毅的面龐閃過悲痛:「唐顧北背叛了法門。聶余和我遭了埋伏,他拚死把我救出來之後,我們一起躲進了深山中。不久,他傷重,走了。我帶不走他,只能把弓帶在身邊。」
風去哀的心,像被人生生撕裂開一般痛楚。
「唐、顧、北!」風去哀鳳目含淚,滿是憤怒。
「皇甫副刑主也被埋伏了,他如今面目全非,只能夜間行動。」聶歡說,「我們一邊設法救出刑主,一邊阻止這些惡人踐踏法門法令。」四王爺的惡行,罄竹難書。他潛入四海一家,便是要懲罰四王爺。想不到,一進來,就見到四王爺的人在動用私刑,還害人性命。
得知聶歡和皇甫禁名在為法門變故生死相拼,風去哀心中愧疚更重,她揚起銅弓,搭箭在弦,瞄準了宅子里的四王爺。
她輕聲說道:「聶歡副刑執,今天四王爺必須在我們手裡。風某就算賠上自己,也在所不惜。」
聶歡不知道風刑師一身武功是源於何種奇遇,他打心底里高興,還能再見到風刑師,並且能並肩作戰。「女刑師,要賠,也是聶歡賠。我們一起殺出去,救刑主。」
衛兵們呼啦啦地攻上來,聶歡見到風去哀之後精神大振,又得了擅長的長劍,愣是以一當十,打退一次又一次攻勢。
風去哀專心致志地瞄準四王爺。這一箭,要讓他這輩子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