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法門前塵往事
皇甫禁名見風去哀一直不作聲,心裡很擔憂。可手上的內力又撤不回來。
「快……走……」風去哀沒有回頭看皇甫禁名,一字一頓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儘力從喉嚨中擠出來的。
「風刑師,別說話。」皇甫禁名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很快就猜測到那股真氣並非由風去哀體內生出來的,不歸風去哀所有,所以才導致風去哀有神志狂亂的危險。
開口說話容易分散注意力,真氣若再次脫離風去哀,則很難牽引回體內。
「快……走……」風去哀痛苦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哭腔。她分明感受到一種殺戮的慾望在膨脹,她最後的理智告訴她這是皇甫禁名。
皇甫禁名感到手上的吸引力突然消失,他連忙撤回雙掌,去正面查看風去哀的情況。
風去哀臉色煞白,雙眼赤紅,雙唇不像以往的粉紅,而是血紅血紅的,顏色和火紋相近,仔細看原來真的是血。他伸手要去探女刑師的額頭。女刑師抬眼瞪他,眼中的威嚇與警告讓皇甫禁名心頭一震,他愣了一下,收回了手。
女刑師的眼神……好兇殘。
風去哀殘存的理智已經消失了。
她現在需要狠狠地將體內的真氣發泄出去。比如,將眼前這個活物碎屍萬段。
這分明是走火入魔了。
皇甫禁名想起了風去哀出生那年,風間痕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他沉聲說道:「風刑師,你控制住自己,我帶你去見刑主。刑主一定有辦法解開你身上的痛苦。」
「痛苦?」風去哀淡漠地問,她抬起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跡。
「沒有武功,才叫痛苦。」
風去哀出手迅捷,毫無預兆,皇甫禁名左肩中了一掌,向後飛出四五丈。他運氣抵消了風去哀的掌勁,穩穩地站在地上。
風去哀如影隨形,皇甫禁名才剛剛站穩,她已經到了皇甫禁名面前。皇甫禁名眼前一花,被風去哀出手劃破了臉,頓時火辣辣地痛。
好在風去哀出手雖然快,但是力氣不大,皇甫禁名並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
「刑師!你不能再動手了!快停下來,我們馬上去救刑主,他一定有辦法幫你。」皇甫禁名焦急萬分地說。因為,風去哀每出手一次,那股真氣就得逞一次,再繼續受那真氣驅使的話,風去哀會徹底淪陷在迷亂之中。
但是他無法強行控制風去哀,她的身手實在是太快了。皇甫禁名一句話沒說完,兩人又交手了數十招,皇甫的臉上又添兩道血痕,本就猙獰的面貌變得更加醜陋不堪。
他心中所急,全是風去哀。記得女刑師出世那天,刑主曾經說過,因為刑主曾經被奸人所害,沒有參透風家心法的最高層,無法制衡身上的武功,從此埋下失控入魔的禍根。而此女體弱,沒有辦法繼承風家的心法,還留下了入魔的缺陷,倘若來自殘獄母系邪力侵入體內,她就會變得與殘獄人一般嗜殺嗜血。
刑主當年苦心積慮,便是借殘獄奇異的力量,補足自身缺陷,生出更優良的後代。孰料,刑師不僅留下了無法突破心法的缺陷,無法修習風家的武力,還面臨入魔和殘獄邪力入侵的雙重威脅。
刑主失望之餘,被刑主夫人識破用心。刑主夫人發現二人之間的情意竟如此虛偽,且刑主並未兌現接收殘獄人入法門的承諾,反倒屠盡了前來投誠的殘獄門人,大怒而出走。
前塵往事,一一掠過皇甫禁名的心頭。
十七年前,竺沙白殺出法門。刑主重傷,倒在血泊中,指著被竺沙白拋在地上的嬰兒,囑咐皇甫禁名:「風家未能接續刑主,你且當代刑主。此女依例當刑師,成人後繼承我法門。若……若此女投殘獄,或受殘獄邪力走火入魔,則格殺勿論。」
眼下風去哀分明是走火入魔,皇甫禁名卻因風去哀已是法門最後的繼承人,心中猶豫,久久不能下殺手。風去哀在法門的種種事迹,在皇甫禁名眼前浮現,她一本本地苦讀法令,風雨無阻地外出講法,無懼危險地趕赴罪犯抓捕現場頒布法令。風去哀正直、善良又勇敢,他身為副刑主一一看在眼裡,他無法說服自己就此放棄風去哀。
刑主,恕皇甫不能殺掉刑師。皇甫禁名下定決心,要帶風去哀見風間痕。
他心緒安定,想起方才聶歡說過的話。二人落水之後,風刑師便出事了。
想到這裡,皇甫禁名沉著地抽出腰間的長劍,開始反擊。
風去哀以手為劍,身法騰挪詭異,無法預測。皇甫禁名久經戰場,交手經驗非常豐富,一把長劍翻飛,把周身護得水泄不通。
皇甫禁名一邊對戰,一邊有意地將風去哀引向河邊。
風去哀雙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對手越強,她越強。
一時之間,兩人戰得塵土激揚。
皇甫禁名不愧是掌管了法門二十餘年的副刑主,百來個回合之後,他摸清楚了風去哀出招的規律:有一定的節奏和旋律在其中,大約五十個回合便會重複。
這就是沒有專門招式和心法相輔助的缺陷。她沒有更多偽裝自己的技巧,就像一個沒有讀過書的人,即便有一把好聲音,她也無法更好地與人交談。
於是,皇甫禁名開始破壞風去哀出手的節奏,這一劍在她出招的半途刺出,下一劍就在她旋律的三分之二處刺出,再下一劍則又在她節奏的四分之一處打斷她的攻勢。
風去哀屢次失手,越發激起她的勝負心,更加不顧一切地壓制皇甫禁名去,絲毫沒有留意到皇甫禁名一步步引她到河邊。
她實戰經驗幾乎為零,沒有意識到對手識破了她出招規律,只道是對手劍術太精妙。
「落!」兩人戰到和岸邊,皇甫禁名見時機已到,低喝一聲,劍招猛地一變,不再以精巧為主,而是匯聚了他畢身真力,全力壓頂。
風去哀被他的劍逼落河中。
剛經歷了落水變故,風去哀對水心有餘悸,縱然武功高,心中也不由得驚了一下。
就在這受驚的一瞬間,皇甫禁名的劍快如閃電地封住風去哀幾處大穴。風去哀四肢頓時動彈不得。
她直直地向水中倒下去。衣服剛剛碰到水面,整個人已經被皇甫禁名拉到岸上。
聶歡將四王爺藏好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原路趕回接應皇甫禁名,生怕風去哀出了什麼差錯。他騎著一匹馬,還帶著一匹馬,遠遠就看見皇甫禁名抱著風去哀。他乾淨利落地下馬,從皇甫禁名手中接過風去哀。
「刑師?」他才發現風去哀不像之前那樣不省人事,而是怒目圓睜。
聶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問皇甫禁名:「刑師這是怎麼了?」
皇甫禁名疲憊地搖搖頭:「說來話長,回去吧。」聶歡還年輕,並不知道法門與殘獄太多的過往。皇甫禁名也不願再提起,重要的是如何幫風去哀祛除體內那股殘獄邪力,而非糾纏風間痕的過去。
聶歡只好抱著風去哀上了馬,先行離去。皇甫禁名上了另一匹馬,跟在聶歡身後。
聶歡和皇甫禁名的藏身之所,在一家農戶中。
風去哀也曾經過這處農戶,卻沒想到這是皇甫禁名一直暗中培植的外線。
法門從刑執以上的官職,都會培植自己的外線。皇甫禁名身為副刑主,不止有自己的外線力量,還能知曉其他刑執的外線所在。法門兩位刑執,在竺沙白雪夜一戰中犧牲了,他們的外線自然就歸到皇甫禁名麾下。
除了風間痕的之外,皇甫禁名目前已經和所有外線取得了聯絡。這處農家就是其中之一。
他們帶著風去哀走進了地窖之中。地窖里已經有一個人蜷縮著躺在那,正是半身不遂的四王爺。
四王爺見他們三人進來,風去哀被抱在手裡,看上去像是死了。他得意地說:「風家的賤人,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真是死得好!」
聶歡輕輕地將風去哀放在地上,讓她背靠著稻草堆,低聲恭敬地說:「刑師,地方簡陋,你且暫時忍耐。」說完,走到四王爺身前,一拳打過去。四王爺下巴應聲脫臼。
皇甫禁名從外面帶了些藥品進來,就著清水收拾自己的傷口。他年長在場幾人許多,出聲阻止聶歡:「聶副刑執,不用與他爭一時之氣,還要靠他進入大牢中。」
四王爺又咿咿呀呀地強行嘲諷詛咒風家和法門,不過沒人能聽懂他說什麼。
聶歡面無表情地走迴風去哀身邊坐下。風去哀拚命掙扎,身子完全使不上勁,急得直拿眼瞪聶歡。
「副刑主,刑師怎麼突然變成這樣?」聶歡擔憂地說。
皇甫禁名手上動作一頓,隨即說:「目前還不清楚。需要見到刑主,才有辦法。」
「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便去救刑主。」聶歡站起來說。
「副刑執莫著急。我們雖然打聽到刑主被關在何處,但是尚未知道那座大牢里是否有機關和陷阱,不可輕舉妄動。」皇甫禁名皺著眉頭說。
風去哀此時處於極度亢奮好戰狀態,她見皇甫禁名瞻前顧後,不能痛快決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無膽匪類。風去哀瘋狂地腹誹。
聶歡剛好瞥見她,越發迷茫了:女刑師十七年來何曾如此不莊重過?真的要趕快救刑主出來,讓刑主好好地幫刑師驅邪。
他想起了在大牢中受酷刑的刑主,心情又重新焦急起來:「副刑主,萬一朝廷那幫人動了歹念,會不會害了刑主的命?我們是否該儘快劫獄?」
「他們恐怕已經廢了刑主一身武功。」皇甫禁名說這句話時心中悲恨難平,但他不想在下屬和風去哀面前流露情緒波動,以免刺激他們。他只是平靜地說:「刑主和法門還有太多秘密和力量,比如咱們的外線暗軍和秘藏的風家心法,這些唐顧北知曉一星半點,她肯定會說服皇帝留住刑主的命,以想法子誘出我們,一網打盡或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