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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就此一個女刑師

  風去哀大鬧天牢之後,翌日正午。整個天耀都沸騰了。

  「法門又要講法了!」有人看了法門加急貼出來的法榜,奔走相告,振臂驚呼。

  近幾個月來飽受不公待遇,陷入迷茫和驚惶之中的天耀百姓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圍上去看法榜。

  「現在還有法嗎?整個天耀誰還講法,傳法講法還有什麼意思?」有人憤慨地抱怨。

  旁人聽見,看了他一眼。「是劉秀才。劉秀才你最近還教人寫狀子么?」

  劉秀才嗤之以鼻:「自這法門和千機門這種強盜土匪勾結在一起,狀子還有用嗎?官府想抓誰就抓誰,抓了沒有好處的話,你遞了狀子他也懶得理你。」

  「說來也奇怪,法門刑主以前雖然和千機門勾結,但咱們日子也過得去。怎麼這刑主入大牢了,咱們日子更難過了?」

  劉秀才壓低聲音說:「嗨!你懂什麼。以前法門和千機門在,朝廷里的那位不敢失去民心,否則就沒人幫他對付法門和千機門了。如今這兩個都不在了,朝廷里那個還不現原形?」

  「劉秀才你又亂講。法門和千機門還在呢,是風間痕刑主不在了。」有人糾正劉秀才。

  「這你們就不懂了。我說法門,指的就是風間痕。風去哀眼下已經按照皇帝旨意嫁給千機門。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風去哀已經向朝廷妥協,法門,千機門和朝廷里那位,已經站在一條線上,而且以朝廷里的那位馬首是瞻。這樣算來,法門和千機門就不存在了,只剩下朝廷里那位。」

  「你說得我雲里霧裡的,聽不懂。你意思是,他們勾結起來,和我們這些平頭小老百姓作對?」

  劉秀才搖搖頭:「跟你們說話太累了。我們何德何能,能和他們作對。他們不是站在我們對面,是站在我們上面!」

  「看你說的,他們都是貴人,一向都站在我們上面。」

  劉秀才急了:「以前,咱們上面好幾撥人,法門又有近七百年的法旨法令做規矩,站在上面的人不敢肆無忌憚。現在,不一樣了,你懂嗎?」

  「好了好了,你不要急。你懂,你什麼都懂!」

  「都別說話了!女刑主來了!」有人喊起來。

  皇家講台提前被擦得一塵不染。聶歡領著法門衛隊,有序地隔開人群,將講台保衛起來。這些法門新門徒都是風間痕入獄之後被唐顧北換入法門的。唐顧北做賊心虛,怕人尋仇,挑的都是身手不俗的人進門。唐顧北尚未敢明目張胆地拋棄風去哀的臉,否則會引起朝野震動,後果並非她和唐向能夠想象的。

  所以,法門新徒,天耀民間和朝廷仍然認定風去哀的臉和身份。只不過,以為她變了性子而已,從正直威嚴變成了唐向的傀儡,充當一枚沒什麼智慧的棋子。

  風去哀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玄色官服,髮髻高梳,束進鑲嵌著藍寶石的法冠中。她腰背挺得筆直,神情嚴肅,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底肌膚上投下一圈淡淡的陰影,暈出一種睥睨眾生的風流。眼神端正澄澈,卻又是一種沉著姿態。

  她翻身下馬,在場眾人都被她身上的氣勢吸引住,駐足停望,上千人圍在講台附近,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聽得見。

  擠在人潮最前面,想藉機辱罵嘲諷幾句的劉秀才,咽了咽唾沫,嘴唇發乾,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風去哀邁步走過他面前時,目不斜視,而他臉都紅了,像是做賊被當場拿贓一樣。自慚形穢,劉秀才自嘲地想起了這個詞。

  風去哀到了講台上,按住劍柄坐下,環視了周圍一遭。幾個月不見,天耀的老百姓臉上都死氣沉沉,認命又冷漠。京城尚且如此,何況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我回來了。風去哀在心中默念。

  「法之天地,功在萬世,而萬世來,法無一日不受攻擊,所幸法門得七百年大智刑主,護我法門,七百年中傳法承法,鉗制暴虐,令萬民安於農學工商,撫育子女雙親。」

  這個開篇,與以往不同。以往,法門講法時總要先祭奠天地人法四祖,今日的不同尋常,讓民眾們在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如今處境的不同,天耀已經不是過去的天耀了。

  氣氛陡地變得凝重起來。

  風去哀接著說:「法門綿延七百年,一時不察,令奸人奪去刑主之位,使法門崩壞達數月之久,今日風某重回法門,勢要奸人伏誅。」

  底下開始議論紛紛。「奸人是誰?她是說自己的父親是奸人嗎?這也太過分了,父女倆本來就半斤八兩,何必為了爭取民心就假惺惺地罵自己父親呢?不忠不孝。」

  「應該不是吧?風間痕刑主的身份,是家傳世襲的,何來奪取一說?這聽著倒像是在說現任刑主風去哀?可她自己不就是風去哀嗎?」說話人百思不得其解。

  風去哀手按劍柄,站起來,字句清晰地說:「六個月前,法門遭仇家尋仇,滿門重創,風去哀技不如人,未能逃過一劫,也遭到了傷害,容貌發生變化,無法見人。奸人唐顧北,趁虛而入,喬裝成我的模樣,欺騙天下,設計陷害刑主風間痕,又自降身份以和親名義嫁給武林幫派千機門,辱沒我法門百代榮耀,毀我法門的民心所向,令蠅營狗苟者得志而君子惶惶不可終日!今日風去哀重掌法門,特公告天下,僅此一個風去哀,不容奸人繼續借我容貌作祟。」

  講台底下炸開了鍋!「什麼!之前那個女刑師是假的?」「太可怕了!難怪她作出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

  劉秀才激動地抓住旁人的衣袖:「看見了嗎!看見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女刑師,阿不,是女刑主!」

  「散開!」一支馬隊急急衝過來,見到人群也不停下,要強行將人群驅散。風去哀使了個眼色,聶歡立刻甩出背後的銅弓,搭箭放箭,一氣呵成。

  十支利箭將沖在最前面的十匹馬射翻在地,馬上的官兵摔下去,狼狽不堪。有人趁亂踩了他們幾腳,他們抱起滾落的頭盔,色厲內荏地喝止「暴民」,連滾帶爬跑到馬隊後面。

  後面的馬隊便不再驅散人群,帶頭人縱馬來到講台十丈之外,聶歡面無表情地抽劍護主。

  其餘法門新門徒也齊刷刷地抽劍,對準來人和他的近衛軍。來人正是近衛軍大統領唐向。這些法門新徒原本便聽命於「風去哀」,並不知道「風去哀」背後的主人是唐向,所以不會忌憚唐向。再者,法門佇立七百年,凌駕於皇權之上的超然地位已經深入人心,面對皇帝的近衛軍,法門新徒心中也沒多少敬畏之意。

  唐向只好勒馬停在原地,隔空向女刑師喊話:「風去哀……如今本統領該如何稱呼你呢?」他鷹隼般陰沉銳利的雙眼中,充滿危險氣息。

  風去哀坦然地說:「法門新任刑主,風去哀。唐統領如何稱呼本刑主,也沒什麼影響。」

  唐向冷笑了一下:「半年不見,女刑師雄辯更勝從前。風去哀,你昨夜大鬧天牢,劫走死囚風間痕,罪惡滔天,何來資格繼承法門?再說,法門藏污納垢,多年來是靠蒙蔽人心才高高在上的,一不是官階二不是皇族,不過是一個刑主的稱號,你囂張什麼?你乖乖地跟本統領回去,聖上或許念在你是風家獨苗,饒你不死。」

  他故意提及「風家獨苗」,想勾起風去哀對風間痕死亡的記憶,刺激風去哀。人只要一受刺激,就會做錯事,尤其是這些俗不可耐的女子。唐向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

  「唐向,在本刑主面前講話,要有證據。近衛軍大統領好歹也是個官,你身為命官,難道這點道理也不懂?」風去哀彷彿沒聽到「風家獨苗」幾個字,對唐向的惡意詆毀貶低也不為所動,「不過,若是論到罪名,本刑主也有一物,想要和唐統領求證。」

  風去哀從袖中取出一個捲軸,緩緩地攤開,念道:「唐向,無籍之民,有一幼妹,二人均由一廟宇中看門和尚撫養,廟名已不可考。老和尚去世前,曾將唐氏兄妹送至報恩寺為奴,兄妹因略通佛經而受青眼,選為上等奴僕,因此得機侍奉曾下榻的朱家天子,其妹承歡得寵,平步青雲,唐向官至近衛軍大統領。」

  「閉嘴!」唐向脖子上青筋畢現,暴怒不已。「閉嘴!否則老子撕了你!」

  「唐統領,本刑主要求證的,可不是這些人盡皆知的你兄妹二人的來歷。何況,人不分貴賤,你又何苦如此介懷?」風去哀淡淡地說:「本刑主要求證的,是接下來的罪名。」其實,唐向的真實身世並沒有太多人知道,風去哀故意刺激他。

  「唐向,二十一年前,你妹妹唐南虐殺平民女子蘇青蘇小雨。為了幫助唐南斬草除根,你利用大統領一職貼身跟著皇帝的便利,拓下皇帝玉璽,假造聖旨將蘇青一家滿門抄斬,殺人滅口,人命共三十二條。唐南下獄死刑,而你仍然逍遙法外。法門一直認定此案尚有蹊蹺,追蹤二十一年,如今在外追查的琴琶二長老已經迴轉,人證物證俱在。」

  「十八年前,近衛軍副統領程楷因屢次阻止你殘害青樓女子,你懷恨在心,公報私仇,以陪練為名,約程楷去京畿之外的軍營中對招,在軍營中將其殺死。又勾結當時的將軍,將此事掩蓋,只對外說為意外。程楷家人堅持申冤十八年,今日水落石出。」

  「十六年前,你將出身青樓的外室施以私刑致死。」

  「五個月前,你勾結法門守獄者,進入無間獄將昭熙公主殺死,以此挑撥皇貴妃與皇帝對法門的怨恨。」

  「兩個月前,你大肆侵佔農田,強行控制商道,意圖將國富民財統統納入你私囊之中。期間殺害人命七十八人,其中官十八人,民六十人。」

  「死者名單皆在此,親屬申訴血手印共七十八個。唐向,你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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