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熟悉的旗陣
不顧皇甫禁名的阻止,風去哀強行下了床,走出屏風之外,見到了滿臉焦慮的副刑主。
「副刑主,你也知道情況緊急。如今我的身子不佳,不僅無法帶領法門在這次戰變中力壓天耀戎趙兩國,甚至還可能成為法門的累贅。」風去哀直視著皇甫禁名,雙眼澄明而清澈。
皇甫禁名看著她,眼中千言萬語,欲言又止。
「副刑主,風間痕刑主意外身亡,未能與我正常交接。你執掌法門多年,應該掌握法門所有的密辛。包括因我體弱無武功而被隱瞞的一些事實。現在,還請你告訴我。」風去哀目光堅定,一步步地走向副刑主。
她步履有些蹣跚,皇甫禁名卻分明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目光移向別處,躲閃著風去哀眼神的逼問,有些難過地說:「刑主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風去哀扶住桌面,才勉強站穩:「本刑主要儘快恢復功體,立刻,馬上。」
皇甫禁名霍然抬頭看著風去哀:「刑主可知這樣做的後果?練武之人,最高境界是突破自我,但是最大的忌諱便是藉助外力強行突破。刑主受傷極重,被困住的真氣又遠超過你功體能承受和駕馭的程度,眼下的情形已經是雪上加霜。如果刑主還要以重傷之軀,承受決堤洪水一般的真氣,這無異於飲鴆止渴,無法持久。」
「持久?如今是兵臨城下,若法門不能在亂世中挺身而出,便不能主導即將來臨的治世。無論是涉足兩國交戰,還是和新王朝談判,法門都需要展示自己的實力。身為一門之主的我,當然不能示弱露怯。」
皇甫禁名仍然不情願,「刑主,我願意替你挂帥。強要逆天而行,後果實在太難料想。萬一……萬一出了差池,法門如何能失去你?」
風去哀皺起眉頭:「如果不能恢復功力,統率法門挺過這一關,有我沒我,有何區別?只要法門能站穩腳跟,往後有我和沒有我,又有什麼區別?我父親不也不在了?法門卻依然屹立,因為法門的機制在,法門的機制有你們繼承和執行,它便會活著。」
皇甫禁名搖搖頭:「刑主,你和先刑主不一樣。先刑主已經生下了你,法門和風家都後繼有人。但是你……先刑主英年早逝,你又尚未成家,風家數百年的內功心法修為,是法門頂天立地的支柱,除了風家,沒有人能扛起法門。即便法門的機制在,法門執法執刑之人在,但是沒有一個強大的刑主,是不可能實現法門的治世。還望刑主三思三思再三思,忍耐忍耐再忍耐。」
風去哀聞言沉默了片刻。她想起了父親臨死前那一場戰役。他用生命最後一刻,用肉身親自教她如何突破風家的心劍。
當時,父親肢體殘廢,雙目失明,猶能與簫沐青平分秋色,只是略遜一籌。今日她雙腿難行,不正和父親當時殘廢相似嗎?
但是,父親花了數月時間才突破了心劍。她怎麼做到快速勘破心法?
她的目光落在天罟劍上。這把劍,是從風家的陵墓中得到的。風家歷代祖先都在陵墓的牆壁上刻下了對心劍的領悟和更進一層境界的口訣。
先祖們都有功力修為,在自己的修為巔峰時留下的口訣。而風去哀根本沒有任何功底,只是靠著血蠱毒磨出超越肉體極限的思考和反應能力,極快地算出對手的破綻和作出反應。她憑藉的是本能,和風家先祖們靠修鍊方式的情形大相徑庭。因此,即便她看著牆壁上的心法口訣,她也無法從中受益。
她對心劍的驚鴻一瞥,只能來自父親死前那一場對決。她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略微思考了之後又緩緩睜開:「帶本刑主去找笑先生吧。」
皇甫禁名聞言往後退了一步:「刑主你要做什麼?」
風去哀笑了笑:「如果說法門中有誰能用最不可思議的方法,幫助本刑主恢復,那這個人非殘獄笑先生莫屬。如果是天耀能做到的,法門必然能做到,那本刑主應該也略有耳聞。天耀做不到的,殘獄未必做不到。副刑主,不要再拖延了,帶我去找笑先生。」
皇甫禁名臉色青灰,想不到風去哀如此聰慧,竟然立刻想到了笑先生身上。「太危險了。」皇甫禁名仍然是拒絕。
「這是我第一次命令你,皇甫副刑主。」風去哀語氣中沒有半點命令的強勢,而是平靜無比。
皇甫禁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阻止刑主。只是……」
風去哀房門之外一陣腳步急響,一個弟子著急而有力的聲音響起:「急報!法門西北暗軍的大本營被攻擊!」
風去哀和皇甫禁名大吃一驚。皇甫禁名反手掃出一陣強風,拉開了房門:「仔細說。」
弟子點頭:「是!今日午時,西北暗軍朝天發出白日火,后又連發三次,情勢危急。」
風去哀沉著臉,問:「午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可知是什麼人攻擊暗軍?」
弟子回答:「目前尚未知道是什麼人。但發出四次白日火告急,還是頭一次。」
皇甫禁名突然想起一件事:「刑主,笑先生正是位於西北暗軍的大本營之中。」
風去哀臉色一白,「副刑主你立刻發令讓西北本營附近的暗軍前往援救。你親領弟子駐守好法門。聶歡刑執速速領本刑主前往西北本營。」
皇甫禁名阻止:「不行,刑主你不能去西北本營。」
風去哀堅決地說:「本刑主並沒有在徵求任何人的意見。聶歡刑執何在!」
聶歡轉身進了房門,盡忠職守的貼身侍衛即便當了刑執,仍然寸步不離地守在刑主身邊。
皇甫禁名還想說什麼,風去哀單手一擺,「去守住你的任務。聶刑執,帶本刑主和天罟劍上馬。」
西北暗軍的大本營,分佈隱蔽,但是離法門並不是特別遙遠,相距不過數百里。聶歡二話不說,健壯魁梧的身板上背著一個簡便的輪椅,橫抱著風去哀,上了馬,風馳電掣地往西北暗軍大本營闖去。法門衛隊緊緊跟隨其後。
被囚禁在西北本營的笑先生,自從聽了故鄉的曲子,連日心潮起伏,思緒萬千。寂靜如死的地牢之中,很難想象地牢之外已經血流成河,殺聲震天。
簫沐青領著千機門和神龍山莊的人,鐵賀王領著三千戎趙鐵騎,瘋狂纏殺法門西北暗軍的弟子。法門弟子以一敵百,浴血奮戰,戰袍濺滿了敵人和自己的鮮血,毫無退縮之意,令戰況一時膠著難明。
簫沐青雙手環抱著長劍,懸空站在高處,身上乾乾淨淨,並沒有染上任何血跡。他從心底里抗拒再碰到法門弟子的血。只要救出笑先生,其他的他並不在意。
不久,一支天耀的軍隊風風火火地趕過來。法門弟子精神為之一振,手上長劍殺敵無情,竟將佔多數的敵軍的攻勢給壓了下去。
「把逆賊風去哀交出來!」為首的天耀大將軍怒目圓睜,舉起大刀騎著馬從法門弟子背後衝進去砍殺。法門弟子原以為天耀軍隊是友非敵,不曾防備,將結成的陣容中的空門賣給了天耀大軍。想不到,天耀大軍的刀,對準的是法門。
這一切都是唐顧北和南宮雨的部署和設計。
千機門和神龍山莊的人早就得到了指令,無論見到什麼情況,只管殺盡天耀和法門的人。所以,在戎趙人和法門弟子都還在愣神的時候,千機門和神龍山莊的人趁機一哄而上,手腳利落地殺倒一大片法門暗軍。
片刻之後,戎趙人和法門暗軍反應過來,開始混戰成一片。天耀軍、戎趙人、千機門和神龍山莊四方圍攻法門弟子,戎趙人、千機門和神龍山莊又同時圍攻天耀軍。
饒是法門弟子武功高強意志堅韌,人數已經越來越少。
簫沐青冷眼旁觀,他盯著南宮雨的一舉一動。南宮雨帶著唐顧北,領著千機門幾個高手在摸索地牢入口。
而在地牢的另一處入口,四隱已經攻入了第八層關卡。再攻破一層,就能找到笑先生。這時,馳援的法門東營暗軍已經趕到這處入口。
和四隱巧破機關不一樣,東營暗軍熟知笑先生給法門打造的種種機關,輕輕鬆鬆地進了地牢入口,和四隱撞個正著,拔劍便戰。四隱武功也屬於頂尖,而且機關通道狹長,四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東營暗軍也很難速戰速決。
原來,東營暗軍得到皇甫禁名的手令,一定要保住笑先生,以帶他去見刑主,替刑主恢復功體。他們趕到正面的時候,遠遠探到西北暗軍已經無力回天。他們當機立斷地放棄了西北暗軍,改從地牢背面入口去轉移笑先生。誰知竟遇上四隱要「偷」笑先生。
地牢正面的戰場幾乎到了尾聲。簫沐青有些焦躁起來,他原意是在不驚動法門其他人的情況下,最快速度地救出笑先生。想不到,法門暗軍戰鬥力如此驚人!
殘獄里從不會有這般團結一致的意志力量。殘獄的視死如歸,只會發生在私鬥上,人人性子暴躁,殺伐隨意,意氣之爭便能致命。不會像法門這樣,這麼多人為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而犧牲。
當一支隊伍從山坡之下衝上來時,簫沐青的心深深地沉下去。
隊伍中旌旗獵獵,旗幟上是大大的法門標誌。這樣的旗陣,他以前見過一次,是風間痕出行的隊伍。
他在天耀潛伏,尋找風間痕的蹤跡,想為竺沙白和殘獄報當年欺騙之仇。曾經在法門出巡時,見過風間痕的旗陣。不過,當時風間痕身邊護衛重重,如果簫沐青要殺他,必定要大費周章,會殺死許多人,這不是簫沐青的初衷,加上他當時還要分心去保護流落在外的風去哀,同時還要按竺沙白的囑咐尋找白霜月,因而,他並沒有選擇在當時就殺了風間痕。
但是,他已經將風間痕的旗陣記在心裡。
看來,眼前這支旗陣隊伍,也是刑主專屬。
那便是風去哀來了。簫沐青萬萬預料不到,三千戎趙鐵騎,千機門和神龍山莊高手傾巢而出,加上半路殺出的天耀大軍,無法在驚動數百裡外的風去哀之前攻下暗軍。
他自然想不到,這是唐顧北和南宮雨的策略。千機門和神龍山莊的人在無聲無息地操縱著戰局,或退或戰,或攻天耀大軍,總之不能讓法門暗軍在風去哀趕來之前死光。
旗陣轉瞬來到戰局之中,衝散了五方混戰的陣容,戰局形勢再度變化。
突然傳來一陣震天巨響,地面劇烈搖晃,塵土飛揚。南宮雨抱著頭趴在地上,巨響震得他頭痛欲裂,但他心中在狂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