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隨便的筆名
進了書局,入眼便是一個仙風道骨的老先生塑像,塑像的腳下是一個石碑,碑上刻了一段話,是老先生曾經說的,大意就是天下文化要交流進步,且對思想碰撞百家爭鳴的期許,蘇念安覺得這個老先生思想還挺進步,看了石碑的落款,名為霍鴻。
蘇念安見著這個「霍」姓,心下明了,霍成蕭肯定就是這個霍鴻的子孫。
「蘇姑娘這邊請。」書童見著蘇念安在石碑前停了會兒,便又開口道。
書童將蘇念安領至審閱部所在的思賢院,蘇念安知曉審閱部都是各位編撰辦公的地方,專門是編撰審閱筆者的文稿的地方,也是筆者和編撰商量故事進展的地方,因為可以看到有些筆者和編撰在院中迴廊一邊走著一邊談論著,相談甚歡的樣子。
行至一個書房內,便見著嚴景止一身綠色官服,看著比那日在嚴府要正派嚴肅許多,但怎麼看都過於年輕,所以蘇念安對嚴景止有種看弟弟的感覺,目光中皆是平靜,沒什麼恭敬。
嚴景止心下不喜,但面上還是無異樣,開門見山道:「蘇姑娘的全稿可帶來?」
櫻桃將厚厚一沓文稿雙手呈上來,蘇念安遞給嚴景止,說道:「今天給嚴大人全稿,那……大概何時能出版發行呢?」
她心裡的盤算是今年將開戲館的錢就能掙夠,若是這一本賣得不好,她就要抓緊再寫兩本,若是賣得好,她就可以先用手頭的銀子去培養藝人了,還得打探一下哪裡能夠挖到那些長相俊美專門從藝的人,可謂是時間短,任務重。
嚴景止將文稿放在案桌上,回了句:「審閱編校再到備案印刷發行,最快也要兩月吧。」
蘇念安應了聲好,面上看著有些無奈,嚴景止察覺到她從進了房門,似乎心裡就在盤算什麼事情,而且心思並不在這本小說上。
蘇念安坐在椅子上喝完一盞茶,又發了會呆,見著嚴景止將全稿都看完,才開口問道:「賣得好的話,嚴大人估摸,我這邊能掙到多少?」
嚴景止疑惑:「蘇姑娘寫小說只關心盈利嗎?我還以為蘇姑娘是為了文學才名,今日是來與嚴某探討下一本書稿的想法。」
蘇念安裝作聽不出來他的譏諷,若是她真的是原身十八歲的年紀,大概會為了面子而假說真的為了文學夢想,但是當了四年社畜的蘇念安,臉皮厚得很。
只見她水眸忽閃忽閃的,煞有其事的道:「嚴大人出門不帶銀子的嗎?嚴大人每月不領俸祿的嗎?嚴大人家中為何要有賬房先生?錢財如流水,不掙怎麼有的花呢?所謂功名,於我一介小女子,倒是沒那麼緊要,我只想多掙點銀子買買胭脂做做新衣,所以做不到視金錢為糞土呢。」
她說完,裝作咳嗽用帕子遮住了唇,其實唇角勾了笑。
嚴景止面上一僵,只覺得這個女子愈發的庸俗討厭,但礙於嚴侯爺和蘇武全的交情甚好,因此還不能不待見她,且是霍局長欽點他做她的編撰,以後往來還會更多。嚴景止這麼想著,只覺得厭煩極了。
蘇念安瞧著他臉色不太好,才入官場不久的年輕人,果然沒能熟練掌握喜行不於色,但她還是軟聲又伏了低:「念安見識不多,眼界淺短,說話也沒個分寸,還望嚴大人莫要計較,別放在心上。」
嚴景止臉色這才緩了緩,說道:「今日文稿嚴某收了,印刷成冊後會派人將樣書送到蘇府。」他頓了頓,又道,「若是賣得好,蘇姑娘至多能掙兩千兩。」
蘇念安掐指算了下,按照鶴朝的物價,一兩銀子就能買兩百斤大米,兩千兩開個戲館是不成問題了。
她倒是不擔心版權問題,原先擔憂會有很多私下裡的坊刻將書印刻,低價賣了去,後來櫻桃說,「小姐忘了啊,老爺是監審部的侍郎,專門禁查盜版坊刻書商。」因此,蘇念安便安心了,看來鶴朝的版權意識還是很強的。
嚴景止翻了翻文稿,忽想起來什麼,便問道:「蘇姑娘這本書叫《金玉良緣》,名字起得很巧妙。」他又問了句,「姑娘的筆名是什麼呢?」
有些文人書生用原名就是為了求名聲,但蘇念安方才說她就是為了財,倒是沒什麼必要用原名,況且她是女兒家,名字外傳到眾人皆知曉,不是什麼好事,肯定是要有一個筆名的。
蘇念安想了想,笑道:「就叫蘇姑娘吧,抹了名就行。」
嚴景止執筆記下,「這筆名,倒是隨便。」
再抬眸,便見蘇念安道,「嚴大人這裡若是無事,念安便去父親大人的監審部一趟,帶了些父親愛吃的糕點,需給他送過去。」
嚴景止點點頭,「嚴某讓下人帶姑娘過去吧。」說完喚了方才那個書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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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審部氣氛比起審閱部要較為嚴肅低沉,大人們都是皺眉翻書,撰寫著禁書卷宗和公告,看著頗為忙碌。蘇念安將食盒送給蘇武全,蘇武全問了兩句她為何而來,便低頭翻看著卷宗,嘴上隨便叮囑了兩句:「行了,這都是男子,你一個官家女子在這不大方便,先回去吧——哦對了……」
蘇武全抬起頭,對蘇念安道:「你孫姨媽下個月要帶著你堂姐來鶴都,這一陣子就別出去亂逛了,叫你姨媽知道,又要數落爹爹我沒把你一個姑娘家教好……」他看著頗為費神憂愁的樣子,一想到孫姨媽那喋喋不休的樣子,就想著要不到時候借公事在書局裡過夜好了。
蘇念安應了聲好,和父親又說了幾句閑話,便離開了。
蘇念安剛上馬車,便聽到不少人揚聲道:「……給霍大人請安!」
她微微掀起車簾偷瞧,便見著霍成蕭從一匹駿馬上下來,一身墨色錦袍仙鶴金紋,再加上他那勁腰長腿和稜角分明的俊臉,與那日在嚴府所見的溫潤隨意相比,此刻卻是通身的威嚴和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