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雀與自由（26）
褚未遙瞧見了許安難以言喻的表情，被他逗得直笑，收到許安凌厲的眼神，她才收斂了些，勸慰他道：「我都說沒關係了，信我吧，我自己的狀態我還能不清楚嗎？」
許安長嘆一口氣，可是他就是擔心褚未遙這一點啊，慧極必傷，看得太過清醒，反而會傷到自己。
但像這種人，你還真沒有辦法勸他們糊塗一點。
褚未遙看著許安臉上彷彿散不去的憂愁，突然開口道：「我記得剛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哪家的非主流小哥哥呢，怎麼這才過多久，你就變成一個老媽子了？你這樣對得起你頭上飄逸的紅髮嗎？」
許安被她說得想起了沒帶褚未遙之前肆意瀟洒的時候，越發覺得這個藝人真的是太難帶了，怒瞪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
但一回首，他竟然已經簽了褚未遙將近兩年時間，時間如梭，他也沒想到當初一個興起，居然能堅持這麼長時間。
褚未遙笑笑，沒再說話。
晚上，褚未遙做了一個夢，她回到了那天和孫母告別之後。
以一個上帝視角，看著孫母在她離開后安靜的回了屋子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在發獃。
她在想什麼呢？
剛這樣想著，褚未遙感覺自己眼前一轉換，她的周圍立即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她的腳下踩著赤黃的土地，遠處炊煙裊裊，陽光明媚，夏季特有的蛙聲蟬鳴從四周傳來。
這裡是孫母的回憶。
歡笑聲從某個方向傳來，褚未遙朝那個方向過去，看見了一對祖孫，爺爺像是剛從田間回來，身上灰撲撲的，但是他的肩頭坐著一個笑的開懷的小女孩兒，女孩兒的頭上還帶著草帽，可愛極了。
祖孫有說有笑的從褚未遙旁邊路過，像是完全沒有看見褚未遙的存在。
褚未遙跟在他們身後，到了這座村子里的某一戶人家。
家裡還有一個奶奶，中午做了飯等他們回來。
祖孫三個人就坐在堂屋的桌子上，一邊聊天一邊吃飯，氣氛輕鬆且尋常。
但是這樣的輕鬆沒有持續多久，村子里的樹葉落了五回，又綠了五回，爺爺奶奶都因為生病相繼去世。
小女孩被在外地打工的父母帶走了，她到了一個新的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這個地方，她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家裡還有一個弟弟，她每天都看著父母和弟弟溫聲細語的說話，然後對待她的時候是非常的不耐煩。
女孩子漸漸變得沉默。
因為上學學籍的問題，父母沒有在外面一直打工，在女孩初中畢業之後就回了老家，因為弟弟要上初中了。
父母總是嫌棄女孩在家裡礙手礙腳，但又不想讓女孩繼續上學，哪怕女孩的成績很好。於是他們要給女孩找一門合適的親事，女孩子最開始是不同意的，可是拗不過父母，最後無奈的妥協了。
他們相看了一戶姓孫的人家，覺得很好，於是匆匆的把女孩嫁出去了。
女孩在婆家一開始生活的還不錯，但是她的第一胎是一個女孩兒，婆家在孩子出生后開始對女孩冷嘲熱諷。
娘家不要她，婆家不待見她，丈夫靠不住，在這個世界上，她只剩下了剛剛出生的女兒。
婆家對女兒很不好，而且看她一直都沒能再生出一個兒子來，越發的冷漠她，她只能用自己的雙手給女兒一個珍貴美好的童年。
後來，丈夫染上了賭癮，她只能用自己的肩膀撐起這個家。
沉重的生活擔子壓得她時常喘不過氣來，可是一聽到女兒的聲音，看到可愛的女兒，她又對生活充滿了期待。
然而就是這樣，她的女兒還是在某一天突然離她而去，從此她的世界里變成了灰色，變得毫無生息的安靜。
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孫母起來把家裡收拾了一下，然後坐下來開始寫最後的遺書。
她現在有孫慧慧留下的所有遺產，如果她能從悲痛中走出來，其實她可以有一個很不錯的生活，但是她走不出來，也不願走出來。
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這些日子一直照顧她的褚未遙，孫母對她表達了誠懇的謝意和歉意。
寫完遺書後，她放下了筆。
走到窗戶邊，眺望遠方。
這個房子是孫慧慧剛剛簽辰聚的時候拿錢給她買的，房子地段位置不是很好，而且樓層很高，在二十幾樓，房子面積也不大，但這個屋子曾經裝載了孫母和孫慧慧兩個人對於未來生活的所有期待和嚮往。
而如今這屋子只剩下空蕩蕩的寂寥，嚮往和期待早已離她們遠去。
孫母看了一會兒，爬上了窗戶，從二十幾層高樓上一躍而下。
耳邊風的呼嘯聲讓她感到一陣安寧。
都說人在死前會走馬觀花的看過自己的一生，孫母也看見了自己平凡可悲的一生。
她突然才發現，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只有兩個時期，一個是爺爺奶奶尚在時，一個是孫慧慧尚在時。
但孫慧慧的存在同樣也是生活對她的束縛，她的離去更是生活對她的巨大打擊。
她這一生最自由最無拘無束的時光竟然只有陪在爺爺奶奶身邊的那短暫幾年，此後幾十年，她再沒感受過那樣的自由。
而現在這樣落在空中，她久違的感覺到了自由。
原來這就是自由。
褚未遙早已淚流滿面，她試圖過阻攔，明知道這只是一場夢，可她還是試圖阻攔。
但最後的結局絲毫沒有改變。
大夢初醒，褚未遙起來拉開窗帘，遠處天邊晨光乍泄，這座城市剛剛才蘇醒。
這城市人來人往太多，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到一個生命悄無聲息的離去，除了離開者的親朋好友。
最後離開者留給親朋好友的，是一輩子的難以釋懷，但留給這個世界的，只有一個冷冰冰的死亡數字。
如果有一天她也走了，那麼會有多少人為她傷心難過呢？
褚未遙想著這個問題，腦海里出現幾個人。
大概只有許安和岑清吧。
不過她也不是很重要，許安和岑清應該可以很快的從她走了的難過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