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嶺南荔枝
金黃色的蟒袍熠熠生輝，在一眾夫人愣神片刻即將拜倒時，那面容有些稚嫩的皇子輕聲開口阻止，「夫人們不必多禮，是孤冒昧前來打擾。」
男女七歲即不同席，互相之間也要避嫌，如今蕭啟大喇喇的便闖進女眷們的會客廳，畢竟是位皇子，只叫眾人尷尬之於，又不好戳破趕走。
夫人們有些惴惴不安的坐著，高座上雖有另三位貴妃，眼見著是淑妃的兒子自然不好開口斥責，沉默了片刻，淑妃才施施然開口，有些不緊不慢道，「啟兒此時可不該在此處，怎的一個人過來了？」
「娘娘恕罪，兒臣久聞嶺南荔枝甘甜，前些日子專程派了人去採買，方才父皇也誇讚不錯，孩兒這才想帶些來與眾夫人們分享，請娘娘恕罪。」
顧明珠看著那人溫潤有禮的模樣，唇邊忍不住溢出一絲冷笑，原來竟從這時候開始，蕭啟已經偽裝的如此滴水不漏。
「既是如此，便與眾位小娘子分發下去吧，也算你一片心意。」
淑妃溫柔地笑了笑，一片慈和的模樣，隻眼底精光一閃，與蕭啟交換了一個眼神。
四皇子點了點頭，母子倆早暗懷鬼胎，打聽好了侯府那位顧小姐最愛荔枝，便是想藉機為蕭啟博得好感。
前世顧明珠懵懂，見著這位天潢貴胄溫柔似水的模樣果然動了心，再加上蕭啟刻意的逢迎，顧明珠便哀求爹爹幫助四皇子奪位，發誓非要嫁給四皇子不可。
平北侯本就位極人臣，手上握著兵權，皇帝怎會容得下？
後來顧明珠受辱有孕，禍及家族覆滅，除了蕭啟和顧玲瓏陷害，未必沒有皇帝的順水推舟，可終究一切的一切還是因為當初的愚蠢。
顧明珠回想著過往一切，有些痴痴的模樣。
看著太監們匆忙將擺盤的新鮮荔枝端放在一眾貴女面前，蕭啟緩步上前，微微笑著沖著眾女道，「眾位小姐，荔枝甘甜，新鮮賞用是最好不過了。」
眾位閨秀雖然有些嬌羞，卻不好拂面前皇子的好意，均伸出纖纖玉手剝皮享用，順勢誇讚著這鮮果的甘甜。
顧明珠卻一動不動，只冷眼看著盤中艷紅色鱗皮的水果，實在下不了手。
「顧小姐不喜歡嗎？」蕭啟表面上永遠是一副溫和的樣子，語聲帶笑，聽在顧明珠耳朵里卻直犯噁心。
沒等顧明珠開口，蕭啟順手便拿起一顆紅果，靈巧的剝開只剩半透明凝狀的果肉，有些熱情的遞到了顧明珠面前。
顧明珠微微皺起眉，下意識便往後仰了仰，有些輕飄飄的拒絕道，「多謝皇子殿下美意，不過男女有別，還望殿下謹慎守禮。」
蕭啟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些倉促了，不過被一個小女孩兒說行為不端，少年到底有些臉紅，捏著荔枝果肉吶吶不知如何是好。
淑妃見著兒子受挫，有些陰沉的審視了顧明珠一眼，開口意味不明，「顧家小姐小小年紀便如此端方守禮，實在讓人敬佩。」
「聽聞顧小姐自幼養在老夫人身邊，想是規矩嚴了，今日宮中宴會，當少些拘束才好。」一直未曾開口的賢妃幫腔道，到底不滿淑妃的陰陽怪氣。
賢妃入宮前是顧家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到底是幫著自家人的。
顧明珠垂下了眸子，有些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一字一句緩慢道，「娘娘說的是。」
蕭啟有些好奇的偷偷瞄她，他一向高傲哪裡有想送卻送不出去的東西？這樣奇怪的女孩子，像個小古板一樣，也不知道顧家是怎麼教的。
顧明珠坐得端正，眼觀鼻鼻觀心，本來聽著貴女們說著什麼，不經意間卻對上蕭啟有些探究性的溫和笑容。
若是從前她可能會心花怒放，如今卻只剩厭惡，她扭頭同身邊的小娘子說起什麼，避開了那有些熾熱過頭的目光。
蕭啟碰壁失落的模樣自然落到了淑妃眼底，貴妃娘娘有些不悅的扯著嘴角。
還沒等淑妃繼續開口說些什麼，門外卻突然闖進來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年，那少年腰帶手鐲上都帶著鈴鐺，舉手投足之間叮噹作響。
太監沒能攔得住這少年，一頭栽到五體投地的跪在了廳堂之中，瑟瑟發抖。
顧明珠不經意的抬頭，卻正好撞進那少年有些肆無忌憚的眸子，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女孩兒一怔，只覺鼻間一酸，露出了一抹有些溫和的笑容。
這紅衣少年自然便是蕭逝，蕭逝原本囂張的表情，在看到顧明珠笑容的那一刻僵住了。
不過很快，蕭逝又重新變得若無其事，少年也未跟席面上那幾位貴妃娘娘打招呼，徑直便走到了一眾貴女面前.……的席面上，抬手端走了那盤鮮艷欲滴的荔枝。
小娘子們原本羞紅了臉，偷偷覷著這俊美非凡的紅衣少年郎，還在心中暗暗期待著什麼，卻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莫名其妙。
這時候沉默了許久的淑妃娘娘終於忍不住開口，有些無奈道，「逝兒，你這是做什麼？」
「這荔枝不錯，我收下了。」蕭逝有些滿不在乎的晃了晃手中的托盤，轉身便要離開，根本沒把在場的眾人放在眼裡。
在場的人也確實沒人敢攔他，眼見著紅衣少年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淑妃淡淡掃了面前跪地求饒的小太監一眼，冷聲吩咐道，「看好二皇子，莫要讓他再闖禍了。」
小太監自是歡喜的謝恩離開，宮宴重新恢復了寧靜。
一眾夫人們神色各異，貴女們也不再嬉笑打鬧，端正的坐到了自家母親身邊一動不動，唯獨顧明珠安靜的吃著席面上的東西。
她自然知道這些夫人小姐們在猜測蕭逝的身份，傳說中體弱多病的二皇子，這大概是蕭逝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出現。
顧明珠也摸不透蕭逝突然出現的原因是什麼，不過她很開心蕭逝幫忙解決了一個麻煩。
蕭啟素來怕極了蕭逝，在那一身紅衣的少年郎面前大氣也不敢出，屏氣凝神看著蕭逝離開，才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帶來的那盤荔枝不見了。
功虧一簣！
蕭啟氣得幾乎紅了一雙眼，卻只能垂著頭向幾位貴妃告辭。
是夜，月兒正圓。
蕭逝端著荔枝離開女眷會客廳后，隨手便將那鮮果盤扔在了御花園池子里，想到方才顧明珠臉上露出的那抹笑容，少年的心忽然感覺一陣酸澀。
那樣的笑容，他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了！
宮宴正熱鬧，一身紅衣的少年郎卻一個人藏在御花園的角落，臉上的表情淡漠，讓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