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筆勾銷
顧明珠向來最煩她裝模作樣，此番見她假哭起來，抬手便揪住了顧玲瓏的頸子，將人生生拖了起來。
顧二夫人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受欺負，三兩步便跨到了前面，胖乎乎的圓手一伸幾乎指到了顧明珠的鼻間上，「好個顧大小姐，仗著是平北侯的嫡女，是根本不把我們二房的放在眼裡，我們明珠命苦啊！」
伴隨著顧二夫人的哭嚎，一眾夫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京都多是貴女圈，顧二夫人乃是禮部侍郎的髮妻，這樣的哭鬧大喊委實有些丟人了。
偏生顧二夫人自己還不覺得，鬧著讓身邊幾位相好的夫人評理，甚至指著虞瞳怒斥這位嫂嫂未曾教好自己的女兒。
顧玲瓏看著自家母親鬧得越來越凶，實在丟人，忙止住了哭聲。
如今正是她們占理，顧玲瓏於是含淚凝視著顧明珠，有些哽咽道，「玲瓏自問以誠心待姐姐，姐姐卻為何三番五次的欺辱我？前些日子借故打玲瓏便也罷了，今日可是祭祀大典，姐姐為何無緣無故潑我一身茶水，讓我當眾出醜？」
這一席話說下來，周圍的夫人都變了臉色，有些不善的看向了顧明珠。
畢竟相比於在京都長大，頗有才女之名的顧玲瓏，顧明珠的名聲並不算好，全仰仗前些日子伯爵府夫人的大肆宣揚。
此番看著顧玲瓏淚縈於睫的凄楚模樣，眾女的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些惻隱之心。
「你還不放開顧二小姐，便是大小姐，也不應該如此霸道吧。」
終南伯爵府的三小姐周婉兒素來和顧玲瓏關係不錯，見著自家姐妹此刻還被揪著領口，忍不住厲聲喝道，眼神不善的瞪著顧明珠。
顧明珠聞言手上的力氣緊了幾分，唇角微微勾起呈一抹淺淺的弧度，「她欺負我的丫鬟，我潑她一頭水，這本來很公平。」
「丫鬟怎麼能跟顧二小姐比？」
周婉兒下意識的回答道。
「丫鬟為什麼不能跟顧二小姐比？」
顧玲瓏睜大了眼睛，眸子晶亮，仔細看竟有一種逼人的色彩，「同樣是人，莫非人命也有高低貴賤？這顧二小姐的命，就偏偏比我丫鬟的命值錢？」
雖然周婉兒很想說是，周圍一眾夫人也覺得是。
但這些到底是不能擺在檯面上說的事情。
這樣冠冕堂皇的場合，要知道當今陛下向來號稱愛民如子，曾語有云，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陛下都這麼重視百姓，周婉兒自然不能隨意視性命如草芥。
有汗珠大滴大滴從額頭上滑落，周婉兒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面前這個傻子的問題。
虞瞳站到了自家女兒的身邊，雖然不知道明珠為什麼跟顧玲瓏鬧起來，但她覺得自己的女兒絕不會平白無故的欺負別人。
「同是性命，如何能分高低貴賤？」
虞瞳有些輕聲的開口回答了顧明珠的問題，臉上的表情有些認真，更有些凝重，一雙手輕輕的握住了女兒的一隻手。
顧明珠心中一暖，沖著母親笑了笑，宛如孩童。
一眾夫人看著顧明珠那張明媚的小臉，一時皆有些五味雜陳。
他們都是身高高位久矣的顯貴夫人，或許是富貴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早對那些低賤的費心費力活著的普通人失去了同情的能力。
如今聽到顧明珠有些稚嫩的問話，一時竟有些怔怔的不知道該羞還是該怒。
眾人一瞬間沉默了下來，唯獨剛被放開的顧玲瓏瞪大了眼睛。
怎麼顧明珠一句話整個情勢都逆轉了，心中憤恨又不滿，顧玲瓏伏倒在了案桌上，一臉委屈，「姐姐這話折煞玲瓏了，只是玲瓏根本不曾欺負姐姐的丫鬟。」
「若是姐姐發脾氣想打想罵倒也罷了，如今卻污衊妹妹，到底是為什麼啊？」
一身水紅色長裙的女孩兒形容狼狽，頂著一頭一身的茶水，眼眶微紅，委委屈屈抽噎的模樣實在惹人心疼。
一眾夫人的神色驚疑不定。
左看看顧明珠一臉泰然自若，右看看顧玲瓏悲傷無辜，各人的心中都自有盤算。
這時卻見埋著頭抽噎的顧玲瓏微微抬頭，縴手一指指向了宰相府的二小姐譚妙采，「方才那水，明明是妙采小姐潑到姐姐丫鬟身上，姐姐不敢找丞相府的千金算賬，便只能將氣撒到妹妹身上嗎？」
譚妙采本就心中惴惴，此番看到京都一眾貴夫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更是慌張不已,有些畏畏縮縮的模樣。
這幅樣子倒顯得有些做賊心虛了。
譚妙言心中暗罵，一把將自己嫡親的妹妹拉在身後護著，一邊惡狠狠沖著顧玲瓏喊道，「方才我妹妹路過你身邊便摔了一跤，這才會失手將茶水潑掉，現在看來分明是你在搞鬼。」
顧玲瓏哭得越發傷心，美眸里蓄滿了晶瑩的淚珠，有些無辜的啜泣道，「我沒有。」
要知道顧玲瓏素來裝慣了可憐，此刻也毫不顧慮地將相府這倆姐妹拉下了水，即便是她絆倒了譚妙采，這譚妙言也找不到證據，合該白白吃虧上當。
這蠢笨的姐妹花。
顧玲瓏低垂著頭，牙根微微咬著，方才明明是想將錯處推到顧明珠身上的，誰料到這傻子竟滑不留手。
明明當年哪怕清醒的時候，顧明珠也是木訥而不善言談。
怎地傻了之後還懂得拿話反駁自己了？
顧玲瓏心中有些驚疑，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她總覺得顧明珠似乎哪裡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裡呢？
眼見著沒法定論，人群中的一位貴婦緩緩步出，滿面肅容，「莫要再爭論了，一會兒驚擾了聖駕可不好，今日到底是大典，你們都安分些。」
這位貴婦是皇上御筆賜封的臨安縣主，素來在夫人之中頗有威望。
如今她既然發話了，這事無論如何必須是要揭過，顧玲瓏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惋惜，不過總歸鬧大了事情也於她名聲不好，到底作罷。
臨安縣主皺著眉，叫來了兩個宮女，去陪著顧玲瓏換衣服，隨即讓小姐們四散開，各自由丫鬟帶著回到嫡母那裡。
顧明珠湊到了虞瞳身邊，歪著頭討好地笑了笑。
虞瞳微微皺著眉頭，良久才露出了一抹極為無奈的笑容，還是拿女兒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