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八月十五
臨近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賢妃難得蒙了皇帝聖眷,帶著剛滿一歲的八皇子回平北侯府省親,老太太自是十分開心,難得吩咐底下大擺筵席,迎接這位許久不見的侄女。
雖是名義上的侄女,賢妃自小卻是在老太太膝下養大的,從小悉心照顧,說是親女兒也不為過。
如今賢妃剛剛誕下龍種不足一年,便要趁著中秋將孩子帶回來拜見老太太,足以見與老太太的母女情深。
二房素來喜歡攀附,如今得到賢妃要回家省親的消息,更是激動的要大張旗鼓準備迎接。
虞瞳也不善於這些交際的事情,見顧二夫人三番兩次伸長了脖子來問,索性便將這次家宴的事情交給了二房去忙。
顧明珠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著自家娘親一臉悠閑。
虞瞳被女兒的目光瞪視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你那二嬸你也知道是個煩人的,我實在不想與她去爭。」
「娘做的很對。」
顧明珠微微笑了,看著虞瞳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讚許,「依著那位二嬸的鋪張,這次家宴辦起來怕也要花不少銀子,娘早脫身也好。」
虞瞳被女兒誇獎開心的笑了起來,她也是這樣想的,才幹脆將一切都託付給那興緻勃勃的二夫人。
總歸是要花大價錢的事情,二房那些人開心樂意,那給她便是,自己還樂得自在,省了一大筆銀子。
只是虞瞳心中到底有些疑惑,女兒是怎麼看出自己意圖的呢?
面對娘親有些不解的眼神,顧明珠卻並不打算解釋,只是端起了手邊的杯盞,小心吹了一口,等到涼了才喝了一口茶水。
爹爹如今已經不在權利漩渦的中心,自己也不必再偽裝的那樣辛苦,適當的流露情緒想來也沒有什麼關係。
母女倆又閑閑聊了一會兒,直到顧淵回來虞瞳才離開了汀蘭苑。
顧明珠坐了一會兒,便叫桃心準備筆墨紙硯,這些日子少女都在勤奮地抄寫著經書,只白日有些時間休息片刻。
桃心很快將文房四寶備好,只是磨蹭在顧明珠身邊一直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明珠見著自家小丫鬟這幅樣子,心中自然很清楚發生了什麼,於是輕聲開口問道,「桃枝又去了?」
「這些日子天天都去,也不知道在打什麼壞主意。」
桃心有些咬牙切齒的,自從知道桃枝背叛之後,桃心便時時注意著她,或許桃枝自以為自己躲藏的很好,卻沒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盡在別人掌握之中。
又或許平日里桃心表現的太過遲鈍,桃枝根本不曾提防過。
小丫鬟義憤填膺,顧明珠卻十分鎮靜,甚至面上隱隱帶著一絲淺笑,「你且讓她囂張幾天吧,過幾日便見分曉了。」
桃心這才閉上嘴巴,安靜地服侍著自家小姐抄寫經書。
一方端硯仔細氤氳磨開,嫩白如玉的小手執著一根漆黑的紫毫筆,玉白色的生宣紙暈開了方正的楷體。
不同於其他的閨閣女兒素日練習都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顧明珠更喜歡臨摹二聖的書帖,一筆一劃皆是風骨。
少女有些忘我的抄寫著,一晃到了深夜,眼見著身邊的小丫鬟開始打哈欠,顧明珠便將桃心趕去睡覺了。
有風拂過,顧明珠覺得有些冷,便停下了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後頸,打算去將那大開的窗戶掩上。
然而還沒等顧明珠站起身子,卻見那大開的窗戶猛然跳進一個艷紅的身影。
顧明珠:「.……」
從前那人還知道換一身夜行衣,上次被她撞破之後索性連衣服也懶得換了,那樣注目也不怕被人逮起來。
連顧明珠自己都未曾發現,她心底隱隱有著一絲雀躍。
自從上次一別,顧明珠已經許久未見到蕭逝了,上次在長樂公主那西山別院,本以為會碰上那囂張肆意的少年。
誰知直到宴會結束,顧明珠都未曾看到那熟悉的紅衣,雖然面上不顯,顧明珠到底有些失望,也說不清自己是在期望著什麼。
其實少女的心中也隱隱有著後悔,仔細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當日太過激,話說的重了一些。
重生一世,顧明珠本以為自己一顆心已經死了,不會再為任何事情跳動,然而除了自己的家人,卻還有一個蕭逝,能很輕易牽動少女的情緒。
孽緣!
顧明珠心中忍不住暗嘆一聲。
雖然心中波濤萬頃,少女卻依舊面色淡淡的,安坐在桌案前,有些冷冷的看著那擅闖進來的紅衣少年,「你又來做什麼?」
「看看你。」
少年的回答讓人有些無語,顧明珠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一身紅衣的囂張少年已然湊到了少女的身邊。
有些冰涼的手觸在顧明珠白嫩的臉上,讓少女不由一顫,鼻翼間卻聞到了那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這樣曖昧的動作讓顧明珠回憶起了不久前,蕭逝將她擁入懷中的場景。
顧明珠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燙,也不知道雙腮有沒有泛上微紅,許是蕭逝也知道自己的動作輕浮,少女還沒來得及斥責他便拿開了手。
「我不會放棄的。」
蕭逝的眼中有著一種堅持,彷彿一團烈火,顧明珠怔怔的看著少年的眼睛,一時竟覺得那目光要將自己燙化一般。
少女緊緊地抿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蕭逝看著顧明珠有些倔強的模樣,隨機輕笑出聲,用著十分寵溺的口吻輕聲道,「明日中秋之宴,我再來看你。」
低沉的話宛若呢喃,在耳邊久久迴響,顧明珠眼睜睜看著蕭逝說完這樣一句話,便從她那閨房的窗戶徑直跳了出去。
隨著窗戶被好生關上,房間里空蕩蕩的。
方才明明有過的那些旖旎氣氛,也隨之消失不再,顧明珠愣愣看著桌案上抄好的一疊經文,一時有些茫然,竟不知道方才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良久,少女緩緩的抬起手,正好觸在蕭逝方才撫摸過的地方,那動作輕柔又小心。
房間里十分安靜,只似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一瞬便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