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足為懼
人是在皇帝手上死的，想掩蓋真相的人自然就是當今陛下。
可是顧明珠心中到底有著疑惑和不解，要知道這次那群黑衣人的目標是七公主，皇帝向來寵愛蕭陌，又怎麼會放任她繼續處在危險之中，而選擇不查清真相呢？
這個疑惑少女當然問不出口，即便問出了也沒有人會解答。
皇帝的行為分明是在敷衍，便是賞賜也是為了堵緊少女的嘴巴，讓她不要將這次的事情鬧大。
眼見著顧明珠沉默了，那太監總管陪著笑，又有些小聲的問道，「除此之外，大小姐還想要什麼賞賜呢，陛下金口玉言，定然會滿足大小姐的。」
顧明珠看著面前內侍那有些虛假的笑容，心中只替蕭陌覺得有些可悲。
以前常有人說聖心難測，顧明珠彼時還不明白，這次卻真真看清楚了，牽扯到利益的時候，便是最疼愛的女兒，也顧不得其死活。
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
內侍總管問了一遍，顧明珠卻好像痴了一般愣神。
那太監到底有些不虞，他算起來也是皇帝身邊貼身的紅人，誰也不敢給他臉色看，如今倒遇上了個油鹽不進的主兒。
不過在皇帝面前，太監總管也不能暴露自己的不滿，只能溫和地再問。
那跪在地上的少女卻突然抬起了頭，眼神有些固執，「明珠不要其他的賞賜，這些惡人傷了公主殿下，傷了我，又傷了我的丫鬟。」
「如今兇手死了，卻沒有留下線索，為了保護我，我的丫鬟桃葉生死未卜，我並不想要任何賞賜，我只想讓那些壞人伏法。」
少女的話擲地有聲，卻讓那太監總管心中暗暗叫苦。
他還沒見過這樣頭鐵的閨閣小姐，明明陛下有賞賜，那拿了賞賜好好回家不比什麼都強嘛？
以前聽顧家大小姐素來有痴傻之名，如今看來，的確是實話，這人也太軸了，只認死理。
作為宮中的老人，老太監自然很清楚宮中安歇齷齪齟齬，這場刺殺是針對誰，又是誰暗中謀划，他一猜便能猜出來。
這位顧大小姐不過是個炮灰罷了，真正的苦主是七公主殿下。
皇帝雖然十分寵愛那位公主殿下，可後宮之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太監總管毫不懷疑，若是七公主真的出了什麼事，皇帝定然會活撕了那幕後主使。
可事情沒有鬧到那個地步，陛下為了維護後宮平衡，便不會將這件事鬧大，只會暗中敲打，且將七公主更好的保護起來。
這位顧大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這件事，除了讓陛下下不來台，沒有其他任何好處。
太監總管跟了陛下不少日子，眼見著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殺伐果斷，又喜怒無常，連他自己都不覺得能猜透陛下的心思。
帳篷內沉默起來，顧家小姐微微垂著頭，側臉看起來有些溫順的模樣。
顧淵聽著顧明珠的一番話，心中止不住有些打鼓，他身在官場，自然知道皇帝令出如山的脾氣，更知道伴君如伴虎。
明珠這樣一味的固執討不了什麼好處，平北侯此時連忙跪下替自家女兒求情。
誰知皇帝卻罕見的沒有發怒，只是深深地看了顧明珠一眼，繼而下了命令，「顧大小姐搭救公主有功，賜清平縣主，邑五百。」
平北侯沒想到自家女兒駁了聖上面子，卻仍舊榮封縣主，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卻連忙拉著顧明珠謝恩。
顧明珠看起來還有些迷糊的樣子，平北侯磕了頭謝過皇帝隆恩，便請求告退。
顧淵是生怕女兒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皇帝自然清楚這位臣子的一點小心思，並沒有阻止，只揮了揮手讓兩人離開。
內侍總管看著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都道是君心難測，他是越來越看不懂皇帝了，這次顧明珠分明是冒犯了皇帝的威嚴，陛下竟還大加封賞。
案桌上有奏摺還沒批完，顧家父女離開后老太監便替皇帝磨開了墨。
皇帝手拿著一支硃筆，看著老太監低垂著頭溫順的模樣，有些沉聲道，「是不是很好奇，朕為什麼要封賞顧家那小姐？」
「陛下做事自然有陛下自己的道理。」
內侍總管拍著皇帝的馬屁，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
皇帝在一本奏摺上批閱了幾行字，有些施施然道，「尋常人在朕面前，便如你一般逢迎，幾乎沒有人敢直面回絕朕，那顧家小姐，卻是個例外。」
「奴才可不是逢迎，奴才愚鈍，當然只能聽主子拿主意。」
那老太監嘿嘿的笑著，便是聽皇帝閑聊也不忘溜須拍馬，倒也很讓皇帝心情極好，因而多說了兩句。
「雖聽說是個傻子，倒是個心思通明的，這樣的人不足為懼，她爹本就是侯爺，封賞她天經地義，說起來朕還推遲了好幾年。」
皇帝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只一雙眸子意味不明，似乎還打著別的主意。
內侍總管低垂著眉目，只陪著笑容，卻也不敢多問，他一個小小的太監，又有什麼資格和膽子過問主子的事情。
顧淵拉著女兒回了顧家的帳篷便是好一頓嘮叨，顧明珠當然知道自家爹爹是好意，可是在少女的眼裡，爹爹忠誠有餘，卻不會揣摩聖意，前世才會落得那樣狼狽的結局。
當今皇帝最是多疑。
倘若自己直截了當的接受了他的封賞，說不定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
如此反覆試探和堅持，皇帝卻最終封賞了自己一個縣主，便是最好的證明，想來自己的固執和愚笨已讓皇帝確信，顧家的小姐是個傻子，不必放在心上。
前世歷經的一切，顧明珠已經完全看透了那高高在上的君王。
當然，此刻顧明珠卻不會對顧淵說出自己的想法，於是被耳提面命了一番，等到顧淵說幹了嘴皮子，才有些委屈的開口討饒，「我知道了，爹爹，你就不要說了，娘都沒你嘮叨。」
顧淵：「.……」
看著女兒皺著臉，似乎很是嫌棄的模樣，顧淵只覺得自己說再多也沒有用，於是有些蕭索的看了少女一眼，「我會把你剛才的話告訴你娘。」
這下換成了顧明珠無語凝噎，什麼時候她爹竟變得這樣腹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