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三九天寒
蕭逝將單薄的少女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攪拌著有些溫熱的粥，嘗試著餵了一口，少女好歹吞進去了一些食物，然而更多白色的濕潤湯米卻依舊從唇角溢出。
雍親王的袖子上依舊濕了一大片。
周圍一眾的丫鬟都有些膽戰心驚，生怕蕭逝突然發怒，她們都是最近才調撥來照顧顧明珠的，也不知道床榻上那少女和自家主子的糾葛。
更不知道這些日子來蕭逝對顧明珠百般的呵護和照顧。
不過此時此刻，看著蕭逝對待那少女的態度，有聰明的心中都猜測到了幾分。
蕭逝輕撫著少女清減了不少的面龐，眼珠止不住露出了些疼惜的神色，不過短短几天的功夫，他的明兒便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喂完了一整碗粥，其中大半還都灑在了顧明珠的衣襟和蕭逝的袖子上。
等到蕭逝避出門去更衣時，丫鬟們已經手腳麻利地給顧明珠重新換了一套寢衣，少年再回來的時候，便揮退了身邊的丫鬟，一個人陪在顧明珠身邊。
這些丫鬟其實是他的內侍明德找來的，說是害怕王爺太過勞累。
但其實蕭逝更喜歡與明兒獨處，這是他第一次學著照顧人，少女昏迷的時候乖巧極了，彷彿一個柔軟的布偶娃娃。
蕭逝靠在軟榻上，將顧明珠有些單薄的身子摟在懷裡，又將被子的邊角掖好，順勢便翻開了手中的書冊。
那是前朝一位愛好遠行的人所著，上面描繪了許多山水美景。
雖說顧明珠如今尚在昏迷之中，少年卻總覺得她是能聽到能感受到一切的，於是為了不讓少女感覺孤寂，蕭逝總愛念一些故事給她聽。
低沉的語聲一字一句，語氣溫柔繾綣，好像生怕驚醒誰的美夢。
半夜的時候，蕭逝懷中的少女卻突然發起了高熱，原本睡夢中的少年很快驚醒了，連忙命人去尋柳隨風過來。
少女的身軀如火爐一般滾燙，四肢卻冰涼得嚇人。
蕭逝有些無措，想要抱緊那少女，顧明珠卻因為燥熱難耐的扭動著，原本柔嫩的唇瓣甚至乾燥得皸裂，慘白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痛苦的神色。
下人去偏院尋了半天，回來的時候卻沒有看到柳隨風的身影，蕭逝的臉色有些陰沉。
原本這樣的情況，去宮中請御醫來問診無疑是最好，然而少年剛剛和那位九五之尊大吵了一架，如今貿貿然去請，蕭逝倒怕皇帝從中作梗。
無奈之下，少年只能命身邊貼身的內侍明德去外頭請一位大夫過來。
折騰到差不多三更天，顧明珠身上的溫度還沒能下去，那大夫倒是請來了，只是老態龍鐘的模樣，診了一回脈，又開了些無關緊要的藥材，別的卻是再也說不出什麼。
丫鬟們有些忙碌的換著冰水浸過的帕子，貼在顧明珠有些滾燙的額頭上，不過短短片刻便熱了，又得再換。
若是這樣的溫度再燒下去，怕是捱不到天亮人就得燒傻了。
明德站在一旁，看著自家主子有些陰沉的臉色，根本不敢多話，只心中忍不住哀嘆，這柳大夫到底去哪裡了？
此時的柳隨風，卻是在七公主的昭陽殿中。
前段時間書生給這位嬌蠻的公主殿下針灸了日子，好不容易才將蕭陌的腳傷治好了，誰料這位公主殿下竟因此記恨上了他。
柳隨風承認自己診療的時候稍微下手重了那麼一點點，可這全都是因為病人不聽話，因而面對恩將仇報的七公主，書生也只能慨嘆。
在折騰柳隨風這件事上，七公主樂此不疲，最近更是想出了個新法子，便是日日二更宣召柳隨風去她的宮殿，名為診治，其實只是讓書生白白在昭陽殿坐一夜。
柳隨風本就隸屬太醫院，公主有令，他身為太醫院的人，自然不能不從。
只是小孩子能想出來報復的主意還真是幼稚！
柳隨風施施然坐在昭陽殿的宮殿之內，端著宮女綠意奉上的一杯熱茶，忍不住連連搖頭，他雖在這椅子上坐著，那帳幔中的小丫頭卻也未曾睡著，還在偷偷摸摸的覷著自己。
拿自己好好的睡覺時間來報復，正常人哪裡能做得出來這種事？？
此時的書生悠然，只和昭陽殿的七公主對峙著，自然不知道雍親王府裡面已經炸了鍋，眾人都在尋他。
子時的更聲響過，顧明珠身上的熱度更甚。
蕭逝看著榻上那燒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咬了咬牙對著身邊的明德吩咐道，「備冰塊和冰水，我要沐浴。」
明德也是著急得糊塗了，聽到蕭逝的吩咐眨了眨眼，半天沒能回過神來，自家主子為什麼此刻要沐浴，被少年踢了一腳才趕忙去準備。
硃紅色的木製浴桶被搬進了顧明珠昏迷的房間里，有一盆盆冰塊被陸續送進了房中，盡數傾倒在了浴桶之中。
三九的天，正是嚴寒。
蕭逝斥退了所有的人，獨自一人留在了顧明珠的房中。
一身如血的紅衣被盡數退下，露出了有些結實的胸膛和肌膚，少年毫不猶豫的跨進了冒著寒氣的冰桶里。
蕭逝從前是個病秧子，這些年在柳隨風的調理下，少年的身體好轉了許多，卻也禁不住這樣胡鬧，凍得止不住發抖。
可即便如此，蕭逝卻也沒有出來的打算，直到身體凍得冰涼，直至有些麻木的時候。
少年才緩緩從那冰桶裡面爬了出來，徑直走到了榻前，鑽進了被褥里，將顧明珠燒得如火炭的身體摟進懷裡。
這一點涼意讓少女總算有些舒適，連忙往蕭逝的懷裡湊了幾分，顧明珠安分了還沒一會兒，慢慢少年冰涼的身體又被捂暖了。
於是蕭逝又重新回到了冰桶中，將身體重新凍成冰塊一樣的溫度，再爬到榻上替顧明珠降溫。
如此反覆，連蕭逝自己都不記得爬進了冰桶多少回，少女身上溫度總算是慢慢降了下來。
因為寒冷和疲憊，少年的身體止不住微微發抖，不過看著懷中終於安然睡著的少女，蕭逝仍舊露出了一抹有些蒼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