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聖心難測
賢妃對著皇帝福身行了禮，那規規矩矩的動作挑不出一絲錯處，眉眼微微低垂著恭順的模樣，讓皇帝有一瞬間的失神。
自從她故去之後，後宮佳麗三千，他挑的每一個都有她的影子。
賢妃是最像的，因而榮寵不衰，不僅是相貌和動作，連性格也有幾分相似，一樣的淡然，彷彿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然而今天，這向來與世無爭的賢妃卻來找他了。
皇帝自然很清楚，賢妃來找他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她娘家那孩子，也就是顧明珠。
今天不只是顧淵，想來賢妃也看明白了他的意圖，想將那痴傻的女子指給禮部尚書的公子哥兒。
明明是一樁好親事，他們看起來卻都好像不滿意。
皇帝沉默地坐在案前，他在等著面前這個貴妃先開口，賢妃有些猶疑，卻不知道開口之後該說什麼。
她來找皇帝的行為有些衝動，只是皇帝的心思實在太過明顯，賢妃有些害怕他當即便會擬一道賜婚的聖旨。
或許對所有人來說，賜婚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但對顧明珠卻不然。
一個傻姑娘，榮寵傍身，難免會惹得旁人紅了眼，從而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禍患，何況那禮部尚書家的公子，素來有著克妻的名聲。
賢妃與顧明珠也算有些淵源，實在有些不忍少女嫁去這樣的人家。
良久，卻只聽賢妃有些小聲的開口，「陛下的事情，臣妾本不該過問，可那顧明珠是臣妾的侄女，素來是個老實孩子，她爹娘想將她多留一些日子。」
「蘭兒，你覺得顧明珠可適合嫁入皇家？」
蘭兒是賢妃的本名，已經很久沒被人喚起過了，賢妃初初聽到這個稱呼時痴了片刻，又聽到皇帝接下來的話時恍如聽到驚雷，被震得久久沒有回過神。
「陛下說的是什麼話，明珠只是個傻姑娘，如何能……如何能擔當得起。」
賢妃的語聲中有些艱澀，更有些無措，她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將這個問題拋諸給她，莫非是試探他們顧家有沒有什麼野心？
皇帝看到賢妃有些慌神的樣子笑了笑，他心裡很清楚顧家如今的情況，自然也知道顧家人不會有那樣膽大包天的想法。
但是顧家人沒有，他那兒子卻有。
顧明珠無論如何也當不起一個皇室的宗婦，更當不起蕭逝的妻子。
皇帝將雍親王對顧明珠的心思一一道出來，說得越多賢妃的眉頭便皺得越緊，或許是平時壓抑的太久，將一切和盤托出后皇帝反而輕鬆了許多。
賢妃卻是被這驚天的消息震驚得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難怪皇帝會問出那樣一句話，原來竟是雍親王想要求娶顧明珠為妻，還是正妻之位，難為皇帝那樣的憤怒。
只是皇帝再憤怒也不可能對蕭逝出手，於是顧明珠便成了無辜被波及的犧牲品。
賢妃微微斂了神色，她在皇宮呆了這麼多年，對於宮裡那些密辛十分清楚，皇帝心中在想些什麼她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包括這皇位最後的歸宿。
雖說皇帝表面上看起來對那雍親王不聞不問，可是暗地裡可是派了不少的暗衛保護，年紀一到更是早早封了親王。
只是蕭逝行事肆意輕狂，甚至上朝也不去，只掛了個虛名，一眾的臣子才沒想過這樣的皇子會是皇帝心中大寶的人選。
賢妃雖然有個兒子，如今這個孩子卻不到兩歲，還是嗷嗷待哺的年紀，何況她只想守著自己的孩子安安穩穩到老，根本沒有捲入權利爭鬥的意思，自然不在乎皇位花落誰家。
因而皇帝從沒在她面前隱藏過自己的心思。
蕭逝是未來的儲君，是皇帝寄予厚望的兒子，皇帝自然不會允許他對顧明珠有什麼心思，解決不了蕭逝，皇帝也能先解決顧明珠。
最好的不用撕破臉的方法，便是指婚。
賢妃垂著眉，頓時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心中卻有些不知名的情緒蔓延。
「過兩日刑部三堂會審林夫人，你也去，陪著那丫頭，先解決了宣威將軍府的事情，找個機會將這聖旨宣下去。」
皇帝伸手遞給了賢妃一張明黃色的絹巾，正是御筆書寫的聖旨，上面的墨痕未乾，顯然是剛寫沒多久的，玉璽的璽印鮮紅，彷彿一團刺目的血腥。
肯跟她說這麼多，皇帝也是存著自己的心思，這道聖旨若由她親自念出來，想必能讓顧家人更能接受一些。
賢妃將那聖旨細心收進懷裡，隨即轉身告退，當然誰也不知道那一身華服的袍子下，賢妃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皇帝算計好了一切，甚至連自己也不曾放過。
這道聖旨宣下去，自然會引起疼愛顧明珠的大房一家不滿，顧淵和虞瞳成親多年卻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如珠如寶一樣珍視。
雖然是皇帝的決定，自己卻會被大房的人記恨，失掉來自娘家這一脈的助力。
賢妃苦笑著搖了搖頭，即便如此，即便她知道會發生的一切，又怎麼能拒絕皇帝的旨意呢？
夜涼如水，群星都藏進了雲朵的懷抱之中。
汀蘭苑。
顧明珠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雖然夜已經有些深了，她卻還沒有安眠的心思，少女的目光不住地瞟向了窗戶的那一側。
可是良久，也沒見到有半點響動。
不想他來的時候，他總是接二連三的拜訪，如今想見上那人一面，那人卻又失去了蹤影，也不知道躲去了哪裡。
少女的嘴巴有些不自覺的噘了起來，連顧明珠自己都沒有發現，如今她對於蕭逝的不請自來已經不是反感，而是隱隱的著急和期待。
蠟燭的燭淚滴落了厚厚的一層，最終燭火閃爍兩下，「噗嗤」一聲熄滅。
少女最終也沒能等到想等的那個人，只能一頭栽倒在床榻上，恨恨的拉上了被子，蒙頭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顧明珠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便被桃心搖醒了。
小丫鬟看起來明顯有些著急，也顧不得禮節便伸手捏捏自家小姐的臉蛋，試圖讓人清醒幾分，「小姐，大小姐！你快醒醒，刑部來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