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金口玉言
藍色和白色交錯的碎瓷片在地上綻開，發出一聲脆響，老太太眼見著自己砸向顧明珠的酒盅被自己的大兒子攔了下來，忍不住怒火更盛。
「你養的好女兒，閨閣之中的少女，怎麼能說出這樣不知禮數的話，簡直丟人！」
或許是因為怒氣上涌，老太太的臉漲得通紅，指著顧明珠的手不住的顫抖，顯然是一副氣狠了的模樣。
顧淵嘴巴張了又合，最終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娘，明珠的情況你很清楚，何苦跟孩子一般計較？」
這自然是指出了少女心智不全的事實，然而老太太顯然余怒未消，轉而怒斥虞瞳，「你是個做母親的，教養出這樣的女兒，難道不覺得羞愧？」
虞瞳將女兒護在身後，氣得有些顫抖，老太太這樣說話屬實難聽極了。
明珠到底是個孩子，拋開年齡不談，女兒還曾因為宮中那場意外留有舊疾，身為長輩，怎麼著也不能因為小孩子的兩三句話勃然大怒吧。
若是虞瞳自己挨罵倒也罷了，可看著顧明珠縮在自己身後，雙眼有些失神的樣子，虞瞳便覺一股怒氣直衝天靈蓋，再也壓抑不住。
「明珠今年還不到及髻，這婚事我看也不著急，娘又何苦咄咄逼人？」
老太太突然愣住了，忍不住朝著賢妃看了一眼，這個侄女兒早早跟她通過氣，兩個人本想就這樣將顧明珠的親事定下來。
畢竟大房夫妻是沒有什麼主心骨的，禮部尚書家這門親事也不差，向來他們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卻不料顧明珠直接開口拒絕，這倒讓賢妃有些下不來台了，老太太為了不讓自己這個侄女吃癟，這才故意責罵少女，想用長輩的威壓逼迫顧明珠閉嘴。
卻不想又引起了虞瞳的反感，甚至出言拒絕。
婚姻大事，到底更在乎父母之命，老太太雖是長輩，卻也是隔輩了，顧明珠的婚事實打實輪不到她插手，只是虞瞳的態度讓她有些惱羞成怒。
「這禮部尚書的公子哪裡委屈你了，要知道她是個傻子，有人肯娶便是我顧家先祖積德了。」
老太太氣急便有些口不擇言，懷瑾嬤嬤聽個開頭便連忙拉住了老太太的手，卻不想老太太倔強的脾氣一上來，便一股腦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堂中一時死寂。
虞瞳死死看著老太太，最終忍不住嗚咽出聲，顧淵也是難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娘，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樣惡毒的話會從明珠親祖母、自己親娘的嘴裡說出來。
二房家的反而是最淡定的，眼觀鼻鼻觀心，彷彿出神了一般。
賢妃也沒想到老太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的本意並不是逼迫大房一家，雖然皇帝的目的本就是離間她和娘家的關係，但賢妃卻有自己的盤算。
皇帝終有故去的一天，何況後宮佳麗三千，這個男人根本靠不住，而她的孩子還太小，連平安長大都很困難，賢妃說好聽些是皇帝的宮妃，說白了卻也只是後宮的一介婦孺。
若不依靠娘家的勢力，今後又怎能存活下來？
因而皇帝的御旨她一直藏在袖中，卻沒有直接拿出來，只是拉家常般想將顧明珠和那陶公子的事情定下來。
卻不料這樣也引起了大房家的反感。
賢妃一時皺起了眉頭，深覺老太太有些添亂，顧明珠是傻子這件事，眾人皆是心知肚明，但直接說出來便是另一回事了。
老太太這時心中也有些懊惱，不過素來的傲慢讓她高高揚起了頭顱，有些蔑視的盯著自己的大兒子。
在老太太眼裡，顧淵向來是個孝順的，無論是之前讓他呵護胞弟，還是將產業留給二房家，這個大兒子都一一答應了，十分聽自己的話。
可是此時，老太太只見顧淵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里是一片失望。
賢妃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的計劃到底是被破壞了，皇帝的命令又不得不完成，只能清了清嗓子，有些無奈地看向顧明珠，「明珠，陶家那位公子沒有什麼不好，何況……這也不是姑母的命令，你沒辦法拒絕。」
這後面的話表面上看起來是對顧明珠說的，實際眼神卻看向了顧淵，兩個人眼神一交匯，顧淵自然看出了賢妃眼中的無奈和不忍。
此事果真是皇帝的主意！
賢妃說完這樣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廳中眾人還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中，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幽幽的開口，「莫非這是聖上的主意？」
沒有人回答老太太的疑問，賢妃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明白了。
顧明珠躲在虞瞳的身後，雙眼已是一片猩紅，嘴唇被少女死死咬著，甚至出現了有些刺目的血跡和傷口。
原來一切早就在皇帝的算計之中。
少女以為自己努力了那麼久，終歸能夠改變這一世的命運，讓家人都能幸福平安，卻不料自作聰明，又重新踏入了皇帝的陷阱。
或許皇帝早就看出了自己裝傻充愣，又或許皇帝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努力和掙扎，因為自己只是一枚可以被隨意生殺予奪的棋子。
誰會在意棋子的看法呢？
小小的少女有些瑟縮的躲在虞瞳身後，大大的眼睛里有些茫然和無措，甚至有些凄惶。。
虞瞳最終親自將女兒送回了汀蘭苑，一路無話，明珠平時晶亮的眼神彷彿失了光彩一般，有些黯淡的模樣。
賢妃說出那樣的話，縱然虞瞳愛犯糊塗，卻也能聽出來其中的含義，既然為臣為民，便該恪守自己的本分，君命如山，他們無法反抗，也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所幸那陶逸之也算個品性端方的君子，雲娘也是自己的舊相識。
虞瞳有一瞬間的慶幸，想開口勸解顧明珠幾句，卻見少女一副懨懨的模樣，並沒有打算將自己的話聽進耳朵里。
平時因著明珠的病情，她和顧淵一向都是寵著女兒的，很少會有讓少女做不順心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知女莫若母，虞瞳自然能看出來女兒對於那陶家的公子似乎並沒有什麼好感。
但身處他們這樣的人家，婚姻大事並非兒戲，皇帝賜婚更是金口玉言，根本沒有人能夠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