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朋友
奎師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別無選擇。」
「諾賽克確實莽撞，也沒有太多指揮方面的才能，但是士兵們至少願意跟在他身後出生入死。」
「布蘭妮確實很聰明，但是她有些疲懶了，也沒有足夠的魄力。指揮士兵們進行救援，醫療沒有問題，指揮士兵們戰鬥根本沒有人會聽她的。」
「至於我，確實可以勉強擔任指揮官的工作，但是…」
奎師無奈地指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各種文件，「這些工作又要誰來做呢？」
「岸卡城各型各色的政務，最近湧進來的大量難民的安置安撫，星火軍中各項物資的調配…」
「我不眠不休地處理，才能勉強維持星火軍的基本運轉，根本沒有餘力去處理其它事情…」
雷穆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又看了看他深深的黑眼圈，沉默不語。
他知道奎師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沒有興趣。
奎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星火軍，一直以來就少了它最重要的那塊拼圖。」
「雷穆斯，只要有你在，指揮戰事也好，衝鋒陷陣也罷，處理政務也好，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不是嗎？」
雷穆斯走到了椅子上坐下，「你高看我了，我只是在紙上談兵而已。」
「我並沒有指揮作戰的經驗，更沒有處理過什麼政務，論真正帶兵打仗的經驗，我還不如諾賽克。」
奎師也走到了主位上坐好，笑著說道：「你太謙虛了。」
「老闆對你，可以說是不遺餘力，傾盡了所有資源在教導。」
「而你，也像一塊乾癟的海綿一樣，瘋狂地吸收著所有對你可能有用的知識。」
「經歷過兩次拋棄的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才能，對一個人的價值有多大的影響。」
雷穆斯閉上了眼睛，「夠了。」
奎師的話還在繼續，「在帝都，你和卡倫家的小女孩交往的時候，不是偷偷通過她給了卡倫大公不少好的政務建議嗎？」
「這也是，卡倫家的那位老人，對你的存在視若無睹的最主要原因…」
「那個時候的你，以為那個給你遞黑麵包的女孩子已經死了…」
「所以，你把因蒂當成了你的第一個朋友，用盡了各種手段，讓那些刻板的傢伙一個個默認了你們的交往…」
「為了維繫這段友誼，你甚至…」
雷穆斯拳頭緊握，打斷了他，「夠了。」
奎師笑了笑，「好，不談這個了。那說說指揮戰事的事情吧。」
「十年前，克洛角斗場的那次瘋狂的反衝鋒，不正是你策劃，指揮，親自帶隊完成的嗎？」
「如果不是有傳奇出手強行阻止，那毋庸置疑將是一場瘋狂的勝利…」
雷穆斯猛地張開了眼睛，眼中滿是殺氣，「夠了！」
「好，好，不說這些了。」奎師舉起了手，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你是一個真正聰明的人。」
「自從你發現了老闆對你的刻意培養之後，你在藏拙的同時偶爾會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能，以換取老闆更多的資源培養…」
「就算你發現了老闆別有用心，你也一直沒有捅破，而是一直隱忍著。」
「一直到，你羽翼已豐的今天。」
「雖然你沒有真正暴露過自己的真實實力，但是老闆還是下了很高的評價…」
「除了那四位半神之外，大陸上幾乎沒有人能夠一對一地制住你了…」
「捧殺就到此為止吧。」雷穆斯打斷了他，淡淡地說道：「除了半神，這個大陸上還有一些更可怕的傢伙。」
那些偷偷摸摸躲在暗處搞事情的天使們…
雷穆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把話說破，理由很簡單…」
「一個將死之人，是沒有必要顧慮那麼多的。」
雷穆斯看了一眼奎師的胸口，抬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還有，替你老闆傳達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奎師笑了笑，從胸口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通訊器，裡面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可以。」
關閉了通訊器，奎師將它又放回了胸口，看著雷穆斯嘆了口氣，「你是怎麼發現的？」
「共事多年，我對你還是有一些了解的。」雷穆斯說道，「而且，我也很清楚，他對我並不放心。」
「他之所以有事沒事就找我聊天，就是擔心我突然改變主意，不再去做這把『鑰匙』。」
奎師說道：「不，據我了解。那個『二選一』老闆更希望你做出另一個選擇。」
雷穆斯笑了笑，「怎麼，捨不得我了？」
奎師正色說道：「是的，畢竟你是老闆一手培養出來的優秀學生。」
「你越是優秀，越是擁有才能，他就越不希望你成為最後的鑰匙。」
雷穆斯仰頭看著天花板，淡淡地說道：「這個喪鐘計劃，最噁心的一點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句話。」
「如果不想要那個最壞的結局，就只能按照這個計劃走。」
「如果不想要『她』去死，我就只能自己去死。」
「我知道『她』就是策劃者，我知道『她』是自願的，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我知道『她』拋棄過我…」
「我什麼都知道…」
「可是，我在猜到這個『二選一』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就算是，還了『她』這份生育之恩吧…」
奎師站起了身，深深地對雷穆斯鞠了一躬，「謝謝你，雷穆斯，你是真正的救世主。」
雷穆斯神色淡然，「我可算不上什麼救世主。計劃不是我策劃的，不是我執行的，我的工作，不過是幫他們打開『桎梏之門』罷了。」
看到奎師還想說什麼，雷穆斯抬手阻止了他，「不說這個了，我來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
「先問一下，你在混沌會裡的代號是多少呢？」
奎師：「我的代號是『十六』。除了當初立下潔白之誓的人之外，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代號的人。」
果然是最後一位…
雷穆斯沒有任何驚訝的神情，「好的，十六先生。我的問題很簡單…」
「把喪鐘計劃整個捋一遍，其它人工作的目的都很明確，都是在計劃當中的行為，唯獨星火軍…」
「顯得非常的多餘…」
「簡單來說，不管有沒有星火軍的存在，對這個計劃本身幾乎毫無影響。」
「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奎師笑了笑，「是的。最原始版本的喪鐘計劃里，並沒有星火軍的革命這件事。」
「這算是，老闆和我的一點點私心吧。」
雷穆斯：「從星火軍的條件來看，混沌會對這裡的扶持相當有限啊。」
奎師：「對的，畢竟喪鐘計劃才是根本。只有一些他們用不到的邊角資源會撥到星火軍這裡。」
雷穆斯冷笑，「如果混沌會全力支持，星火軍的革命倒還有希望成功…」
「現在如此輕微的支持力度，星火軍革命的結局完全是可以預料到的…」
「就算考慮到即將到來的末日，也是一樣的。」
「『他們』對人類可不會區別對待。」
「這種註定失敗的革命，究竟有什麼意義？」
奎師認真地說道：「雷穆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只有結果才重要的，有時候過程也很重要。」
「你去過很多地方。你可以清楚的看到，星火軍治下和貴族治下的民眾，在生活上面的巨大差異。」
「就說這座岸卡城吧，不是我自誇，在星火軍的管理下，民眾們的生活，比起之前波利•查斯領導的時候，幸福了無數倍。」
「這份幸福，就是革命最大的意義。」
雷穆斯神色不變，「這樣的幸福，不過是暫時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星火軍的革命奇迹般地成功了，推翻了腐朽的帝國，建立了全新的政權…」
「很快，星火軍的高層們就會變成新的貴族，繼續盤剝百姓…未來被更新的政權推翻…」
「翻開史書，全是這種無聊的循環。」
奎師：「這只是人類發展必須經歷的陣痛。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制定出足夠優秀的政策…」
「人們可以過上自由，平等，有尊嚴的安穩生活。」
雷穆斯：「如果出現這樣的未來，貴族議會也許可以換一種形式繼續存在下去，可是教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教會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果有一天，教會真的成了新生活的絆腳石，那就…那就…」奎師顫抖著，遲遲說不下去…
雷穆斯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這就是教會的影響力！
一個曾經的修士離開了教會多年，依舊很難下決心去推翻它…
「就到這裡吧。」看著奎師猶豫的樣子，雷穆斯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了，「就算真的有這一天，我們也早就不在了。」
「這些事情，還是讓後人去處理吧。」
雷穆斯走到了門口，還是停下了，看了一眼頭上正在緩緩收起的大黑傘，他說道：「我的朋友不多，我很珍惜。」
「好好活下去，十六先生。」
明明是對朋友的祝福，卻用了十六先生這樣陌生的稱呼…
奎師聽懂了，他輕嘆了口氣，說道：「謝謝…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