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罰是一座城

  片刻之後，思來想去的三叔，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地站起身來，一下子打翻了身邊的茶杯，茶水撒了一地，一臉緊張而懼怕地將米達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嘴角使勁地抖動，抬起夾著煙頭的手指，直直地指著米達的額頭，戰戰兢兢地冒出一句話來，「你，你！你該不是遭到了天罰吧！」

  「天罰？這是什麼東西？」三叔的一驚一乍，讓米達摸不著頭腦。

  「不對，不對！你這麼年輕，怎麼可能犯下那樣的大錯！咱們老米家沒這麼倒霉！」

  三叔惶恐不安地跺著步子，使勁地抽著煙，在屋子裡像只無頭的蒼蠅。

  「不對，不對！你他娘的究竟犯了什麼罪！這肯定是天罰，你是被放逐了！」三叔腦門子嗡的一聲，他想出去其他的道理來，也得不到其他可以說服他的理由，他猛地一把拽過米達，一下子擰住了他的胸口，怒其不爭的大聲吼道。

  「我被放逐了！不可能，這是天大的笑話！我啥也沒幹，啥也沒做，我怎麼不知道我被放逐了！」米達費力地一把推開他，使勁地喘了口氣，方才故作惱怒地回應道。

  他的心裡，卻暗自叫苦，我的天老爺啊，這個世上，居然還有天罰一說。這讓老子怎麼編故事啊，怎麼編不圓滑了啊，也編不下去了啊！

  三叔扔掉手中的煙頭，又把他打量了一番，遲疑地問道，「你不知道天罰？」

  米達無解地搖了搖頭。

  他原來的世界，還真沒有天罰這一說，只有在神鬼修仙的小說中才有提到這樣的處罰。

  「現實中沒聽過，也沒有見過，但在小說中讀到過。好像是什麼上天的極致處罰！」

  三叔平復了一下惶恐的心情，拍了拍椅子，拉著他坐了下來。「孩子，你聽三叔說，你仔細給我講講你過去的經歷！」

  米達故作鎮定地想了想道，我這些年的經歷極其簡單，上完大學，畢業進入了一家遊戲公司，主攻遊戲領域！要說略微還有那麼點成績的話，是當過一段時間的大咖！

  「你就從來沒有耍過朋友，或者交集過什麼朋友？」

  「我這個人向來自由散漫，又清高氣傲，一般人跟我做不了朋友，就連網上的同事，也很難跟我打交道！我一般都在家裡辦公，幾乎不參加線下活動。女朋友，更不可能！人家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人家！」

  米達只得使勁地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怎麼臭怎麼潑，反正把自己使勁地踩。他壓根就顧不上什麼面子、虛榮心，著急地想著該怎麼去打消三叔如此荒誕的念頭，別真把他當成了什麼極惡不赦的罪人。

  「看來你父母的去世，對你影響太大了！」三叔自責而痛苦。

  「孩子，再想想，好好回憶一下，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不得了的人物？」三叔還是不甘心。他找不到可以說服他的答案。

  米達被他逼得，都快跪了。

  「真沒有，我很少接觸人，不認識的，我連話都懶得說！」

  「沒有意氣用事？」

  「這不可能，這不是我的個性！我幾乎不發火，做事也從來都很冷靜，往往走一步看三步！絕對不會給自個招災！」

  「你大學也是這樣？」

  米達再次使勁地點了點頭。

  「難怪你能當上大咖！心如磐石啊！」

  「那這事就怪了！沒道理啊，你怎麼會連天罰都不知道，你不是天天在網上嗎？你小子別再瞞我了，天大的事情，三叔都受得住！」三叔見他一問三不是，著急上火，苦哈哈地哀求道。

  「三叔，你別這樣，不就是沒有流量嗎，沒有流量我照樣活得很好啊！」

  「啪」的一聲脆響，三叔猛地一把掄圓了巴掌，狠狠地煽在了米達的臉上，重重的將他打翻在地。「老子苦口婆心為啥，你不知道啊！你還在裝傻，你還不肯說實話，你真以為老子老了，就那麼好騙，好糊弄！你敢跟老子玩過家家，打哈哈！你找死啊！你！」

  「你說還是不說，不說老子打死你這個膽大包天的王八蛋！」三叔暴怒了，他恨鐵不成鋼。

  米達被他打愣了，也打蒙了。

  良久，他捂著臉，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站起身來，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是我三叔，你打我是應該的，你是長輩，我不能還手！但你打我，是沒有道理的！我不服!

  「你還嘴硬，還不服！」

  「那好你裝傻是吧，那老子來告訴你，什麼是天罰！」三叔挽起了袖子，怒火更加衝天。他對米達這副死不反悔的態度，極度的失望。他看錯了這個孩子。

  他心，疼得很厲害，跟刀割似的。

  「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天罰是一座城，也是這個世上最嚴峻的酷刑！」

  「一座城？」米達徹底地亂了，也傻了眼，同時也更加迷糊了。「一座城與酷刑這壓根就搭不到一塊啊。」

  老天爺啊，這不是寫小說，系統你別再玩我了。老子玩不下去了。這個什麼鬼世界。

  天罰，是一座城。

  它距離這個村，太遠。它位於月宮之上。

  這個世界的人類，並不屬於原住民，而是來自祖地的移民。六爺是第三代的移民，他們帶著祖地工業超級現代化的基因，穿越浩瀚的宇宙星空，來到了這個星球。

  米達的父輩，是「移四代」，而現在的他則是「移五代」。

  短短100多年時間，藉助人工智慧機器人幫助祖地實現星際移民的壯舉之後，這裡的人類很快從人工智慧時代，進入到了超智能時代。

  而順應超智能時代的來臨，為了有效管控社會秩序，人類在月宮建立起了主控這個星球的超智能管理中樞。

  它很大，比很多的城市都大。所以，在民間，大都認為它是一座超級特大城市。但為了防止宇宙未知生物的入侵，它又是黑暗的，灰暗無光。

  它的中樞大腦，被第一代超能程序員命名為天罰，賦予它的管理法則，則叫天罰法則。天罰法則的顯著特點，是流量隔絕。

  在這個以流量來維繫社會運行的星球，流量隔絕是最為極端的懲罰。可以說，人人談之色變。這比死刑更為可怕。

  這好比，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關進了一座暗無天日的禁閉室里，還永無出頭之日。

  「只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會遭受這樣的命運！」

  三叔的話音未落，米達瞪大了眼睛，他這才暗自驚恐道，「這個世上真有天罰？那我算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真是被天罰流放而流量隔絕的罪人？」

  「一天，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說的，你沒有騙我？」

  「什麼我說的，你是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不知道啊！裝傻你還裝上癮了！你還需不需要演出圈去！什麼德行！」

  「你害怕了？」三叔見他滿頭大汗，心有餘悸。

  「我不知道！」米達嘴角抖動不已，他似乎無法掩飾他內心的惶恐。

  三叔突地大笑了起來，小子，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三叔，你！你故意的，你在試探我？

  他在演戲，米達也只得跟著他演戲，倆人都演得很逼真。

  「嚇唬你的，剛剛我才想起，被流量隔絕的人，是不可能回到村裡的！」

  米達鬆了一口氣，心裡暗自高興，還好小爺演技高超！當即又連忙追問道，「那會在哪？」

  「月宮！他現在就在那裡！」

  「誰？」

  「村長的兒子，你的明達叔！」

  米達對他說的這個人，沒有一點的印象。「明達叔？」

  「你不認識，那時候你還在你媽的肚子里坐懷！他是村長唯一的兒子！」

  「他犯了什麼事情，如此罪大惡極！」

  「他殺了人！殺了一家人，一個都沒留！不是一般的狠啊！」三叔沉浸在對過去的痛苦記憶之中，眼角少有的泛起了淚光。

  米達驚恐地張大了嘴巴，「這，這是多大的仇恨啊，滿門絕殺啊！」

  「其實，他是個很好，很正直的人！都是那些破嘴給逼出來的！」

  「可這還是太過殘暴了，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

  「其他的任何人都可以恨他，罵他，但我們老米家不能！」

  「為啥？他殺了那麼多人！」

  「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們因為一塊地，逼死你的大娘！當時她的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孩子，比你稍微大幾天。你說該不該殺！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殺人不是點頭低，壞事莫過一張嘴！他們該死！」說這話的時候，三叔咬牙切齒，努力地壓著一肚子的火氣。

  倆人感慨了好一陣子，人啊，可得管住自己的這張嘴啊！禍從口出啊！

  「不過，你這種情況，我還從來沒見過！」

  「興許，我是命大，逃回來了！」米達打趣地說道。

  「嗯，有可能！你小子，本事大得很啊！」三叔也笑了。但很快，他又嚴肅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否則將影響你一輩子！

  「我懂，我正在努力！」米達感激地點了點頭。

  「我也找人幫你問問，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逃避，逃避也解決不了問題！咱們老米家，也沒有這樣的孬種！」三叔使勁地給了他一拳，力量很大，打得他胸口生疼，差點又滾出了眼淚。

  「哦，對了那個小島上怎麼只有我媽的墓地，我爸的呢！」

  三叔被他突然襲擊，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遲疑了許久，方才打定主意，不再瞞他，難過地對他說道，當年村裡有規定，死了人都要火葬！你爸呢就被火葬了，我自作主張把他的骨灰撒在了山後的忘情湖裡，因為他從小最喜歡那裡。你媽呢因為她是村長的乾女兒，他藏了私，他說這個孩子連腦袋都沒了，總得給她留下半截身體，不然怎麼像個人，所以才被他埋在了九龍灣，地是他選的，墓也是他壘起來的。

  米達再也沒有忍住，他的話猶如致命的最後一擊，一下子打破了他內心的防備，淚水爬滿了他的臉頰。

  「謝謝三叔！」

  「謝啥，咱們是一家人，你也是我和三嬸的兒子！」

  三叔裝著沒有看見，轉過身去，背著手，像極了一個老奸巨猾、得勝歸去的大將軍。

  「準備好，待會扛著你的小鋤頭！咱們去挖堰塘！」

  「得嘞，三叔！」米達趕緊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一掃心中的陰霾，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這死老頭子，一驚一乍的，害得小爺提心弔膽，你老這麼大年紀，還玩我，有意思嘛！」他其實心裡很清楚，三叔剛剛不是在演戲，而是動了真格。

  但他很快又皺起了眉頭，三叔的心裡終究還是紮上了一根刺。這根刺，他如果拔不到，將是他一輩子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