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撕裂的痛

  四川的冬天是霧蒙蒙的，灰濛濛的一片天，彷彿沉重而濕漉漉的心事，總也散不盡，于晴緊了緊大衣，跟黃婷一前一後出來，黃婷滿眼恨鐵不成鋼的擔憂，嘆了口氣轉身開車走了。于晴滴滴打了個車，然後陳凱的電話驀然想起，默了幾秒鐘，于晴接起電話，陳凱有點沙啞的聲音，「我在玉林，我們兩年前一起吃火鍋的地方」。

  于晴就不能控制的抖起來，好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出差？」

  「等你」

  「可是我出差了，我不在成都」

  「你在，只是不想見我，我在這裡等你」

  于晴掛掉電話，車來了，上車，回家，女兒在安靜的練琴，媽媽一如既往的嘮叨著，你的女兒今天練琴不乖······你們兩個要多放點在心上，功課我們又輔導不了的······，于晴一聲聲的應著，轉身走進房間，媽媽搖著頭，「一個兩個，都跟失了魂一樣，什麼也不管」。微信過來，一張大大的圖片，九宮格的火鍋，紅紅的辣子浮在煮沸的湯里，像是蓄勢的熔岩，就等著貪婪的食客下箸，然後將他們從內到外，包裹，融化！于晴還是忍不住，回復了一句，「別等我了，我今天很忙」。于晴努力甩掉腦子裡紛繁的想法，走到女兒身邊，認真的聽女兒的琴，十分鐘后，于晴發了火，摔了譜子，女兒本就是受不得委屈的孩子，哭聲一起，媽媽也無奈的趕過來，「又怎麼了，不能有點耐心，多小的孩子，一天天也不管，管幾下就管的雞飛狗跳，寶寶你好好練不行嗎？」

  小魚兒從來一哭起來，都是不管不顧，震天動地，看見姥姥更是把嘴咧到耳根了，于晴只覺得頭疼的要炸開，氣的直發抖，「一首曲子，你練了兩個星期了，你告訴我，這是什麼，老師有沒有說手要按住，先彈后暗？你彈的這是什麼？」

  小魚兒撲到姥姥懷裡，「媽媽凶著一張臉，我緊張，我練的挺認真」于晴站起來，想要過去掐她，被姥姥一巴掌拍過去，「你們兩個，管孩子多少？一個兩個都這樣，管幾分鐘，就發火，如果不能帶，買機票，我們帶孩子回東北，省的在這裡跟你們惹氣」。

  「媽！能不能別這樣，我們管孩子你們少插手了，都沒有威信，她都不怕我們了」

  「嫌棄我們耽誤你管孩子，送我們回東北，我們好好的打打麻將聚聚餐，為什麼在這裡給你們當牛做馬？你們一天到晚，捧著手機，多花點心思在孩子身上，會這樣嗎？」

  「我哪裡有，我每天下了班，還得帶她練琴，還要帶她閱讀，還得做英語作業，工作一大堆，忙得腳不沾地，她自己不聽話」

  「你是管，可是你老出差，一個月在家幾天？靠你管那幾天，你讓他考狀元嗎？讓你說說李東，別回家就捧著手機，陪陪孩子，不練琴，陪孩子看看書也行啊，前幾天你出差，讓他陪孩子念書，我過去她呼嚕打的震天響，孩子在一邊玩呢！我們碗都不叫他刷，怎麼就不能用點心？你姐夫成安，每天晚上八點鐘陪孩子玩，看書一個小時，然後自己再回去加班到凌晨兩點，你們這個，這是養了個王爺！」

  「那我離婚好不好，反正有他沒他都是一樣的，」于晴的眼睛突然就睜大了，眼淚嘩嘩的下來，「媽媽你有個心理準備，我想離婚，我自己可以帶著小魚兒，我努力賺錢，養的你們好好的。」

  「說什麼混話，這樣的話也能瞎說呢，孩子還在呢，你嚇到她」

  于晴抓過小魚兒，神色認真的說，「寶貝，媽媽想和爸爸離婚，但是爸爸和媽媽都會一樣愛你，你跟著媽媽，想爸爸了隨時可以去看他，我們還是一家人，你覺得好不好？」

  小魚兒慌忙抹掉臉上的眼淚，收了聲音，「媽媽，我錯了，我好好練琴，你要是生氣，你就打我，你不要和爸爸離婚，離婚了我就是孤兒了」

  媽媽慌忙安慰小魚兒，「寶寶你以後要乖乖聽話，不要老惹媽媽生氣，看媽媽爸爸真離婚了誰管你，你別哭了，姥姥放一會動畫片，你看一下再練琴，好吧？」隨便調了個動畫片，媽媽一把扯起于晴，推進卧室，盯著于晴看了一會，有點緊張的問，「你怎麼了？外面有人了？」

  「沒有，我就是不想過了」

  「你這幾天我看你情緒就不對？你和我說實話，外面是不是有人了？我可跟你說，我們可不是這樣的人家，這個臉我們丟不起！」

  怎麼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罪人，于晴突然就覺得很崩潰，「媽，這麼多年了，我沒有開心過，你知道嗎？你不是也不喜歡他嗎？這個家，他盡了什麼義務，當年嫁進來，我也是想做個孝順，賢惠的好媳婦的？他媽媽生病，我每天不管幾點下班，去醫院給他媽媽洗腳，按摩，忙到10點鐘才回來。我對你都沒有這樣過。她媽病了幾年，我照顧了幾年，掏心掏肺，甚至，我出差，連你都要過來伺候他們娘倆。你知道你對我講，你帶著孩子出去上課到1點鐘，回來，他們一家人坐的整整齊齊，在等你，你連衣服都沒換，跑進廚房做午飯我的心情嗎？我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我從畢業就發誓，要給你和爸爸最好的生活，可是我做了什麼，我讓你這個年紀還在做保姆。對他，人前人後，我都講他的好，他要做生意，我拿出自己攢的錢給他，他不想做生意了，又不肯上班，我每天哄他只是懷才不遇，我努力賺錢，你當我出差的時候天天在旅遊，吃香的喝辣的嗎？我的胃病是哪裡來的？我大半夜在不知名的小鎮推著行李箱上山，腳都是軟的？我凌晨一點鐘回，洗個澡，要趕飛機去下一個會，一整晚沒睡，我得神采奕奕的和客戶聊天。可是他做了什麼呢，我要他周末陪孩子出去玩，都要哄著說好話，感謝他，他除了偶爾拖一拖地，給我洗兩件衣服，下班回家就恨不得挺屍，我出差，他連一個關心電話都沒有，7年裡，他不碰我的，你們知道嗎？」

  「我知道你們倆有點不對勁，單單就是錢不放在一起，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呢，你爸爸這麼多年，工資卡都在我這裡，他自己賺多少錢都不知道的，可是你們倆什麼都算的清清楚楚，你出差幾個月回來，他也不怎麼熱乎，我還納悶，可是他不碰你，你怎麼不說呢？你們倆可以去看醫生啊？他外面有人了？還是不行？」

  于晴覺得要和媽媽討論這個，還是有點難堪，「他外面沒有人，他下班就回家，兜里也沒錢，去哪裡找人，找女人不要花錢的。他就是說累」

  「他有什麼可累的？家裡都不需要他，他就上上班？」

  「所以媽媽，我想離婚，房子我們一人一個，孩子我帶，我一直都想離，可是前面孩子小，我還帶著希望，後來爸爸生病，她媽媽也生病，我當時嫁給他，圖他踏實人好，可是我現在恨不得他家暴，賭錢，或者外面有個人。」

  「你先別衝動，離也不是說離就離的，先讓媽媽想想？」

  于晴突然很後悔，和媽媽說這個做什麼呢！媽媽今年身體也不是特別好，攬住媽媽的肩，「我也沒有完全想好，你們先不要操心，我保證不管做什麼決定，會先把你和爸爸還有孩子安排好，不會讓你們感受太大的變化」

  「我們還能活幾年呢！我們也都有退休金，不要你操心，主要是孩子，你還是要想清楚的，沒爸爸，還是沒媽媽，都可憐呢！」

  小魚兒突然衝進房間，眼裡汪著一泡淚，卻也沒敢哭，獻寶似的拿出剛剛寫的字，「媽媽你看我練的字，我沒看動畫片，我好好練字了，一會你再帶我練會兒琴，我很乖，你去哪都帶著我行嗎？而且，我是可以隨時看到爸爸的，對嗎？他也還是愛我的？」

  于晴覺得這幾天把一年的淚都要流完了，以前只是覺得委屈，但是都過得去，今天是怎麼了呢！她攬過小魚兒在懷裡，「寶貝，忘掉這個事情，爸爸愛你，媽媽也愛你，媽媽剛剛只是太生氣了，媽媽就是不要自己，都不會丟下你，你去看一下動畫片，媽媽休息一下，今天我們不練琴了，一會媽媽帶你看書，好嗎？」

  媽媽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想說什麼，還是沒說出口，領著小魚兒出去了，于晴打開手機，陳鼎發了十幾張圖片，熱鬧的街市，他自己的自拍，貪婪的看了幾遍她有點撩兒的眉眼，關機，洗澡，腦海里卻又不爭氣的浮現出浴室的一幕，那些綿密的水珠，和他遊走的手，于晴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跟著重了······

  走出來，小魚兒似乎已經忘了剛剛的一切，正在沙發上躥下跳，這個孩子，從來沒有一刻是安靜的，哪怕看著最喜歡的動畫片，像誰呢！于晴突然想起，曾經張揚又明媚的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呢！

  媽媽的眼圈有點紅，顯然是哭過的，于晴試著調整了一下心情，喊著小魚兒去閱讀，做作業，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了，李東回來了，看著于晴早早回來，也沒有多說什麼，拿著手機去卧室歪著了。于晴攛掇著小魚兒拿本書去找爸爸，李東有這一點好，不逼急了，不會發脾氣，還是從善如流的拿起書，雖然有點敷衍，還是帶著小魚兒讀起來。

  于晴看著這一幕，燈光下，小魚兒親昵的偎在爸爸身旁，是呢，那是她的爸爸呢！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更愛她呢？儘管這愛不是那麼明顯，但是骨血相連，確實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