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蓮教大案
石堅伯和三個兒子的案子迅速有了結論:白蓮教教首,意圖造反,就地處斬,不必等秋決。
這個時候,正值白蓮教起事,四川、湖北、河南、陝西等地都爆發了大規模的軍事反抗活動。
朝廷嚴令各地加強對白蓮教的防範,查拿邪教。地方官員免不了捕風捉影,趁機敲詐勒索錢財。
廣州府自然不甘落後,這次查獲新會白蓮教,拿捕教首石堅父子,防止了一次造反起事,這項重大成果,足以向上級交差。
官府順帶抓了一批與石灣村有經商往來的商販。這些人免不了花錢免災,均以僕從輕微、涉事不深、查無實據等理由釋放。
在石堅父子的罪名中,倒是沒有私造大船,違禁與國外貿易等罪。這樣的罪名報上去,縣衙有責任,因此知縣極力請求,拿下這條罪名。
眼看處斬日期臨近,水清伯無奈,只好疏通關係到縣牢探監,與石堅父子見上最後一面。
一名獄卒面對點頭哈腰、賠著小心的水清一干人,知道他們是疍民,更加傲慢,眼睛望天,對著空氣說:「不行!」
水清伯連忙分辨:「明明典史答應過的,說好今天讓我們探監。」
這名獄卒斥道:「典史答應你,那就讓典史帶你進,至少也要典史寫張字據給我,就放你進去。」
另一名較為和善的獄卒咕噥道:「典史倒會算計,他個人得銀子,我們弟兄擔干係,萬一出了事他便推說不知。」
水清伯祈求道:「各位大爺,馬上處斬的人,讓家人見最後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再說我們趕了一天的路才來到縣衙,麻煩大爺們通融一下。」
第一位獄卒用眼角打量了一眼水清,冰冷地說:「石堅父子是廣州府羈押的重犯,不許任何人接近,這是典史交代的。不過,行刑前家人探監本是常理,就怕萬一出點差池,我們擔不了這個干係。」
水清伯聽出話外之音,連忙奉上一塊銀子,說:「知道知道,不會有什麼差池,勞煩各位大爺,這點銀子請大爺們喝茶。」
獄卒掂了掂銀子的分量,說:「好,誰讓本爺心軟,我就擔著這個干係,放你進去。不過,只許進一人。」
水清還要爭辯多進幾個人,獄卒拉下臉訓斥道:「不要不識知好歹,這樣的重犯能進個人就不錯了。不看,就立即滾蛋。」
水清伯、香姑、春蘭還有其他幾個人都想見石堅伯父子最後一面,眾人簡單商議,讓香姑一人進去探望。
石堅父子是重犯,石堅單獨一間牢房,三個兒子一間牢房,都身帶腳鐐。
探視時兩個獄卒不離左右,如臨大敵,可見這個案件非同小可。
看得出,石堅伯受過酷刑。
石香姑拉著父親的手,放聲大哭,遭到身邊獄卒的呵斥,只能強忍哭聲,淚流滿面。
自從得到父兄被判處斬的消息,香姑的天就塌了。今天生離死別,她肝腸寸斷,眼淚止不住地滾將出來。
石堅伯倒是比較平靜,他撫摸著女兒的頭,說:「好孩子,你瘦了。不要難過,這樣的結局,我從接族長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準備。只是搭上你三個哥哥的性命,讓我——」說著眼睛濕潤了。
香姑的心肺被撕扯,痛得幾乎不能站立。
石堅伯拉著女兒的手,愛惜地撫摸她的臉龐,安慰道:「香兒,你打小母親早逝,我待你像兒子一般,學文習武,你樣樣不比男孩子差。這次我們家逢大難,你要扛得住。我們這個家族多災多難,比這大的風浪也是有的,一定不要過分悲傷,不要消沉。我們家族的身世,水清伯會告訴你的。」
香姑哭著點頭,說:「父親,咱們遭人陷害。我和水清伯無能,不能為你伸冤。」
石堅伯說:「這個結果我早就感覺到了,審案子官員的嘴臉,根本不容我辯解,似乎罪名提前就定下來的。」
香姑說:「族人湊出不少銀子,水清伯和大家託了很多門路,錢花出不少。都是假意應承,只拿銀子不辦事。後來,一位心善良的小吏告訴實情,你這個案子由廣州府直接定案,又是白蓮教的罪名,除非朝中大官干預,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推翻廣州府的案子。」
石堅伯說:「是啊,既然要殺我們,花錢託人不會起作用。告訴水清,你們不要再白白浪費銀子了。
香姑說:「水清伯還帶著一些族人,到縣衙和廣州府遞交狀紙伸冤,根本就沒有迴音。後來,縣衙說咱們聚眾滋事,抓走了幾個人。」
石堅伯說:「你告訴水清,不要鬧事,抓去的人罪名輕微,倒可以花錢託人,早一點放出來。水清他們查出這件事的原委了嗎?」
香姑道:「僅僅知道是有人栽贓陷害。小木匠利用在大船做活的時機,故意做了一個隔層,將白蓮教的物品放在船里。」
石堅伯問:「小木匠的底細清楚嗎?」
香姑滿臉痛苦和懊悔地說:「都怪我。這個人兩個多月前忽然來到村子,想方設法接近我,讓我推薦他上船做木匠活。活計做完就不辭而別,只知道是廣州府人士。」
石堅伯說到:「不要自責,既然有心陷害我們,不找你也會找別人,總是可以達到他的目的。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記住!誰從中得利那就一定是誰幹的。」
香姑點點頭,接著說:「你被抓走之後的第二天,十斤就做了里長,很蹊蹺。」
石堅伯皺眉說:「十斤?這孩子想爭族長我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至於用這種手段陷害我們。這個裡長來的突然,背後一定有力量支持他。」
香姑咬著牙說:「不管是誰陷害爹爹和哥哥,我一定把他們找出來,讓他們加倍償還!」
石堅伯說「我和你哥哥的仇,是族仇非家仇。族仇由你水清伯和將來的族長來報,為父惟願你此生平安,不要涉險犯難。」
香姑不解地問:「為什麼說是族仇,而非家仇?」
石堅伯反問道:「香兒,你想過沒有,有人為什麼要針對我?咱家又沒有仇人。」
香姑不確定地答:「因為你是族長?」
石堅伯又問「對,那為什麼連同你的三個哥哥也要殺掉?」
香姑思考了一下,回答:「把可能接替族長的人,也要提前除掉。」
石堅伯說:「是的,有人在下一盤大棋,逼迫咱們家族按照他的意願選擇族長。」
石堅伯拉著女兒的手,說:「香兒,我和哥哥馬上就要離開了,後面咱們家族怎麼安排?你怎麼辦?我交待一下後事,你仔細聽好,轉達給水清。」
石堅用眼光看了一下旁邊的獄卒,然後鄭重對女兒說道:「第一,轉告水清,現在情況不明,先不要著急議定族長。觀察一段時間,等水落石出,再選定一個可靠的有能力的人。在這之前,水清就是族長,他的身體,支撐三四年應該無妨。」
「第二,告訴水清,派人去尋找我的哥哥。」石堅伯在哥哥兩字加重了語氣,還眨了一下眼。
香姑聽不懂,一臉迷茫,問道:「我還有位大伯?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石堅看到香姑不解,焦急地說:「問問水清伯,他會告訴你。我的哥哥在廣州,要找到他。咱們家族面臨重大變故,需要他與水清挑起這副擔子,今後咱們家族何去何從,由他們商量決定。」
香姑點頭應承。
石堅繼續說:「第三,我和你哥哥死後,埋在虎頭祖墳內,把我與母親合葬一處。」
石堅看著香姑,繼續說:「你一定要記住,葬我之前,一定要把你娘的墳和墓碑修整一下,墓碑一定要擦乾淨,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要擦乾淨。你要記住。」說著又眨了一下眼。
香姑心念一動,連忙點頭應承說:「爹爹放心,我一定會把娘的墳和墓碑收拾乾淨,不會遺漏任何地方。」
石堅這才放心,然後諄諄地說:「今後,父兄不在,凡事要與水清伯伯商量,水清伯會像親生女兒一樣待你。為父希望你找一個靠得住的郎君,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水清會替為父嫁你。」說著留下老淚。
香姑嗚嗚噎噎,悲痛不已。旁邊的獄卒不耐煩他們父女啼哭,催促香姑快行。香姑央求再說幾句。
石堅進一步叮囑:「香兒,今後咱們大家族必然會有大變故,既然有人讓我和你哥哥死,這個人能量很大。我死的消息傳出去,外部該來的都會來。內部爭奪族長,也必然會引發矛盾。咱們大家族今後會怎麼樣?前景難料。
這些,有水清伯和我哥哥他們應對,你不要參與。我了解你,必不會置身事外。但是你一個女孩家,不要出頭,小心自保。」
父親說的話香姑有些不太理解,只得先記住,再與水清伯商量。
石堅伯又說:「你不要為父兄報仇,查找仇人和報仇的事,水清伯和族裡的人自會考慮。你平平安安就好。」
香姑點頭應承,但是心裡一個聲音執拗地說:一定找出仇家,讓他們加倍償還。
石堅最後又叮囑道,「我講的話,一定要記清楚。」他握住女兒的手,做出依依不捨的樣子,暗地裡捏了一下,接著說:「你有什麼疑惑,私底下找水清伯問。有些事情估計水清也不清楚,就找我哥哥。」
獄卒不耐煩地催促,香姑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石堅高聲說「孩子,將來你就會明白,為父雖然沒做出驚天偉業,但也幹了幾件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此生足矣,沒什麼可遺憾的。」說完豪邁地笑了笑。
香姑又看望了三個哥哥,與哥哥們抱頭痛哭。
玉堂讓香姑帶話給春蘭,雖然兩人已經拜堂,但是並未入洞房,請春蘭自行擇婿另嫁。
在返程的船上,香姑一直痴獃地看著遠方,不說一句話。她的腦子裡思量著父親的話,有太多疑問。
她的心裡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