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族的秘密
水清伯來到石堅家中,香姑和春蘭剛剛吃過晚飯,在昏黃的油燈下收拾碗筷。
香姑轉達了哥哥的話,但是春蘭不走,她要陪伴香姑。
兩個人女人在凄涼絕望的家裡互相支撐,等待家裡的男人被砍頭的那一刻。
香姑說:「水清伯,我找你幾次,都說你在縣衙保人,咱們被抓的人保出來了?」
水清伯搖搖頭,說:「沒有。這兩天我們到縣衙四處求人,就是保不出來。在衙門口喊冤告狀算不得罪,但是縣衙就是不肯放人。這五個人,他們的老婆、爹娘天天到我家哭鬧,沖我要人,搞得我心煩。」
春蘭說:「以前不這樣啊!」
水清伯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是呀。以前與鄰村械鬥打死人,咱也有人坐牢,沒見這樣大哭小鬧的。石堅剛不在,咱們族人的心就不齊了。我沒有你爹的能耐,管不好這麼一大族人。
哎,香姑、春蘭,你們還不知道吧,當初我爺爺是族長,他看不上我,選中你父親接班。我這個人比較懶散,沒你爹有心勁,也沒你爹鎮得住,確實擔不起這副擔子。」
香姑說:「水清伯不要自謙,現在族中就靠你支撐了。」
水清伯發完牢騷,對春蘭說:「春蘭,你先回自己的房間。我與香姑聊聊探監的事,聽聽你父親對族中後事的安排。族中的事你不方便知道。」
春蘭走後,香姑把與父親的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水清伯。水清伯是父親最要好的朋友和得力助手,兩人像親兄弟一樣,不必有任何隱瞞。
水清伯沉吟了一會,說:「我知道你會有很多疑問,先聽我講完咱們家族的身世,你一切都明白了。咱們家族面臨重大變故,既然不得已讓你參與進來,那麼我們族中的秘密自然也不必瞞你。這件事說來話長,給我倒一碗水。」
秘密!香姑心中一震,我們族中果然有秘密!
她端來一碗水,抱歉地說:「水清伯,我這些日子昏昏沉沉,連待客之道都忘了。」
水清伯對著兩隻耳朵豎立、全神貫注聽故事的香姑問道:「香姑,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咱們這個大家族姓氏不同?為何咱們祖宗牌位最上面的一個牌位寫著《十萬英魂》?為何咱們代代讓孩子習武?」
香姑搖搖頭:「從小就是這樣子的,沒有想過有什麼。」
水清伯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看起來是要準備長篇講述。
「咱們家族的起源要從五百年前的崖山之戰說起。大約五百年前,蒙古韃子一路攻打我大宋,將南宋最後一位皇帝圍困在崖門。陸秀夫、張世傑率十餘萬人迎敵,由於斷水斷糧,全無戰力,被元軍打敗。丞相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跳海而亡,十萬將士跟隨投海,寧死不降!那真是錚錚鐵骨,何等剛烈啊!」說道這裡,水清伯嘆了一聲,眼睛濕潤了。
「從此,咱們大宋亡了,大好河山落到蒙古韃子手中。後世人論起此戰敗因,皆言陸秀夫、張世傑用兵不當,屯兵崖山河道,坐等元軍圍困。其實真相併非如此,實則是宋軍在等救兵,準備裡應外合,一舉殲滅元軍。」
「此戰之前,丞相陸秀夫派一千軍士,護送財寶到安南搬請援軍。臨了安南王變卦,不肯出兵相救,還想吞併財寶。這隻軍隊死戰衝出安南,護送財寶返回,大部分人戰死,回到崖山還剩兩百人。
此時崖山之戰已經結束,大宋已滅。活下來的兩百將士決心在此地定居,守護戰死的十萬亡靈,並將財寶藏在山中,留作驅除韃子復國之用。」
水清伯驕傲地說:「這就是我們的先祖。他們結為異姓兄弟,在此處定居繁衍,才有了我們這三千多人的大家族。後來,南宋末帝藏寶的消息不脛而走,經常有各派勢力來此地尋寶。為了保護財寶,避免麻煩,先族就隱瞞了身世。」
水清伯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這些內情原本只有族長知曉,代代相傳。前幾年你父親感到年老體衰,擔心萬一防發生不測,家族秘密從此湮滅,子孫後代忘記自己的身世和使命,這才告知我詳情。」
一個驚天的秘密!
香姑的思想隨著水清伯的講述,經歷了一次海嘯:先是知道家族身世的震驚,接下來因先祖的義勇剛烈而油然生的驕傲,然後是首次置身於一個驚天秘密的新奇,還有參與守護秘密的自豪,最後是對家族危難財寶危急的焦慮。
香姑渾身微微打顫。
剛才她還是一名魚姑,為即將失去父兄而痛不欲生;現在了解到身世,她感覺自己忽然有了某種責任和使命,有許多事情要做。
香姑用微微顫抖的話問:「水清伯,我還有一個疑惑,我父親有一個哥哥嗎?為何以前從未聽說?」
水清伯答道:「沒有。你父親當著獄卒的面只能這樣說,他知道我會告訴你真相的。
你父親提到的哥哥,指的是南宋的另一隻軍隊,一同留下來守護亡者的英靈,保護財寶。我們稱呼他們為北友,他們稱呼我們為南友。雙方約定每十年見一次面,信物就是這個令牌。這個令牌也是我們族長的徽章,代代相傳。」
說著水清伯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令牌不大,一掌可握,黃銅質地,中間一個「令」字,周圍環繞著精密的花紋。令牌邊緣被磨的鋥亮,凹下的部分黑黝黝的,點綴些許綠斑。
那是宋軍調兵的令牌,被南宋殘存部隊作為聯絡的信物。
香姑問:「我父親交待,一定要尋到他們,共同應對危局。咱們到哪裡去找呢?」
水清伯答道:「假若太平無事,每十年見一次面,有事隨時見面。以往都是他們來我們村子,咱們去找他們還真不好找,我只知道他們在廣州附近。」
香姑問:「我還有個疑問。我父親反覆叮嚀,一定提前把我母親的墳修整一新,還衝我眨眼。按道理,這點瑣事他不必如此鄭重地交待。我想我母親的墳墓一定藏著什麼秘密。是什麼秘密?你清楚嗎?」
水清伯回答:「這個我不清楚,不過你的感覺有道理。藏寶地點如此關鍵的事,你父親一定要交待。你父親共講了三條,前兩條有關其他事項,那麼第三條一定含有藏寶信息。明天咱們去你母妻的墓地,仔細找找,應該會發現線索。」
水清伯接著說:「當下這樣幾件事,非常緊要:
第一個,找出陷害你父親和哥哥的人,為你父兄報仇。這個人害你父兄一定有所圖謀,我們一定要阻止他。我救不了你父兄,但是這個仇我一定要替他們報。
第二個,找到藏寶的秘密。你父親死後一定會與你母親合葬,假如藏寶圖在你母親墳里,到時候人多手雜,說不定會被破壞或者被其他人發現。咱們明天就去,一定要找到藏寶秘密,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第三個,找到北友,商量如何應對當前的困局,護住財寶。
第四個,十斤的里長來的突兀,這幾天我派人跟蹤他,發現他往黃老太爺家跑。陷害你父兄的事,是不是與他有關?現在還不好說,不過我一定要查清楚。
十斤這個孩子想爭族長,其實除了你大哥也就屬他有這個實力,可是他卻聯絡外人,估計有些毛病。
你父親曾經隱約流露過,要當心十斤。我只當他有心扶持玉堂,心有偏私。現在看,我錯怪石堅了,他是不想讓家族落入一個有私慾的人手裡。你大哥有本事,人公道,是族長最合適的人選。你父親舉賢不避親,扶持大兒子,是為全族考慮,是公心。嘿嘿,我的胸懷確實趕不上老夥計!
你父親交待的對,推議族長的事情一定要放一放,等水落石出,把人看清了再定。」
水清伯嘆了一口氣,接著說:最近村裡村外陌生人多起來,你父親將要被害的消息傳出去,有些勢力開始躍躍欲試,準備伺機下手。家族守護了500年的財寶可不能在咱們手裡丟掉。」
族中的事情商量完,水清伯要鼓勵一下香姑。
香姑這段時間像被霹靂擊中一樣,萎靡不振,人瘦了一圈,幾乎垮掉。水清一直想找香姑談談,現在正好有大塊時間。
水清伯說:「孩子,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水清伯的語調變得慷慨激昂:「現在,你知道了咱們的身世,也知道咱們家族五百年肩負的責任。咱們身上流淌著英雄的血,從骨子裡就有氣節,多少大災大難都沒有壓垮咱們。
遠的不說,遷界這樣的大難,多少漁村整村的人都餓死了,咱們家族卻沒餓死一個人。再看上岸居住這件事,疍家人有幾戶能做到的?你父親硬是帶著咱們做到了,還造了大船。
這次家族再一次遭逢大難,你要相信,這次照樣能順利挺過去。咱們就是不認命,不低頭。你是石堅的女兒,腰桿應該更硬一些。」
水清伯慈愛地看著香姑說:「香姑,我看著你長大,與我的孩子沒有分別。你打小就與別的女孩不一樣,現在你父親和哥哥大仇未報,咱們世代守護的財寶面臨劫難,家族內部也有分裂的危險。現在就像打仗,咱們到了最危難的時候,這個時候膽怯、消沉、逃避只有死路一條。我們所有族人都應該像真正的戰士一樣,準備好去廝殺。你是石堅的女兒,更應該擔起責任。」
水清伯在族中最善言辭的,他的這一席話,切中要害,醍醐灌頂,令香姑熱血沸騰,精神立即振作起來。
是的,我是石堅的女兒,不認命,不低頭!
香姑說:「水清伯,我聽你的。父親和哥哥的事情過後,我要去廣州,一是找到小木匠,查明陷害我父兄的真相。二是尋找北友,請他來商量對策。」
水清伯擺擺手說:「去廣州的事不需要你,我都安排妥了。不讓你出遠門,倒是不擔心你的安全,憑你的武藝,對付八九個男人不費事,主要是捨不得讓你吃苦犯難。
你是石堅的寶貝疙瘩,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安安生生過日子,嫁個好男人。我最了解石堅的心思,咱們不能讓你爹擔心。」
水清伯用父親一般的眼光看著香姑,慈祥地笑了笑,心中默念道:石堅兄弟,我會像親閨女一樣照看香姑,你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