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孫秀築堡黃老莊
後漢末年以來,北地草原氣候日漸寒冷乾旱,不宜放牧牛羊,邊疆胡人,如匈奴、羌氐等族無法生存,便不斷往南遷徙定居。
而漢魏更替之際,朝堂內外都忙於中原腹地征伐,在邊地對雜胡多採取寬容收納之策。於是百餘年下來,邊地胡人逐漸增多,勢力也在不斷壯大,並開始盤踞秦州、雍州等州郡。到本朝開國之初,部分匈奴部落甚至已經入居關中及涇水、渭水流域,對京都洛陽都形成包圍之勢。
本朝開國之初,由於連年征戰,國力空虛,民生凋敝,以致中原漢家人口銳減。今天子又秉承前朝舊政,不斷接納匈奴、鮮卑、羯、羌、氐等邊地胡人內遷,導致如今八百里關中沃土便盡在諸胡手中。
太康八年春,侍中、臨晉侯楊駿向天子奏報,言說邊疆諸胡之患。天子深優之,於是下詔遷趙王司馬倫為征西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的,鎮壓威懾西北諸胡。
不過司馬倫此人,才少智薄,又心性暴躁,到任之後只是一味暴力攻剿。只一年不到,便激起羌族、氐族、羯族的反叛,於是關中沃野四處冒煙起火,縱是孫秀老謀深算,一時間也無法平息雜胡之亂。
年初,司馬倫生母柏夫人染疾,他便依孫秀之計,尋著這個機會,向天子上奏,請求回朝探望。天子准許之後,司馬倫自三月返京,便一直滯留在洛陽。現如今,只怕關中之亂不知鬧到了何種地步。
司馬倫在進京途中,探聽到消息,說朝中傳聞,為防曹魏舊事重演,天子將召宗室藩王入京,輔佐朝政,才到洛陽,又有眼線從宮內傳出訊息,說是天子突然有恙,朝夕或有不測。
孫秀推測京中或有大變,於是就進言司馬倫,說此時正是謀勢之時,應當早做布置。兩人商議多時,決定一是不停探查宮中消息,二是聯絡京都老臣,以備不時之需。
孫秀素被趙王依為心腹,此時一番言語只說得趙王思潮騰涌,熱血盈腔,是以司馬倫一入京都,便四處拜訪朝中老臣。
張華博學多才、足智多謀,自曹魏時便久居京都,素有人望。魏亡晉替之後,張華亦是盡忠輔國,還曾力諫天子伐吳,天子滅吳后,對張華更為依重,常常以朝政大事問計於張華。所以司馬倫才入京都,首一個便來拜訪張華。
只是三人談了半日,司馬倫與孫秀好話、甜話說了半筐,張華仍是含糊其辭,他二人只得悻悻而歸。司馬倫並未居在洛陽城內,而是居住在洛陽城東南五十裡外的歇馬山下的莊園。
泰始元年,今天子代魏,繼承大統后,鑒於曹魏宗室衰微,帝室孤弱,朝內外姓重臣權勢日重,終致滅亡的教訓,便晉隨漢制,大封自家宗室子弟為諸侯王,統兵馬。
泰始分封后,宗室諸王先是均留居京都洛陽,未就封國。
至咸寧年間,天子又因諸王聲望太高,擔心身後將出現皇位繼統之爭,便嚴令諸王回到自己的封國中去,非奉詔不得無故離國入京。
是以司馬倫雖貴為天子皇叔,卻也不敢公然違制,於京都內城開府置館。但他也知道,京畿重地,須得有個據點,好供往來門人探聽消息,傳遞音訊之用。是以暗中用孫秀族人名義,盤了歇馬山下這一處偏僻莊園,明面上說是孫秀私產,實際是作為自家別院。
孫秀與石崇的儒雅清興不同,他自幼習的雜家方術,是左道旁門一支,凡事遵循實以致用。所以避開京城要津,選了這次偏僻山野建庄立園。又因他頗習黃老之術,於莊子也甚是推崇,講的就是法、術、勢、利、謀這五字訣竅。便因天循道、因俗簡禮的給自家莊園取了個「黃老莊」的俗名。
細說下來,這黃老莊還頗有來歷。前漢留侯張良十世孫、後漢末年雄據漢中數十年的鎮南將軍張魯,為曹操所討伐,兵敗被俘后,曹操令其攜家北遷居於鄴城,不想未過洛陽,途中張魯竟因恐懼驚嚇而亡。
曹操為收買漢中民心,厚葬張魯於洛陽城東南歇馬山下,並令其全家世居於此,為之守墓。張魯本五斗米道教祖張陵之孫,乃是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師,一家於黃老之術研習頗深。張家後人觀山望水,擇了歇馬山下一處風水寶地,斂葬了張魯。並於墓旁建立宅院,繁衍生息。
不想三十年後的七月,某日天雷震震,突降大雨,張魯棺材竟被歇馬山上下來的大水衝出,浮至張家宅院門口,咚咚作響。張魯後人開棺視之,見張魯屍如剛睡,竟在隱隱作泣。
後人正扶槨而哭,卻見張魯屍身忽然坐起,以臂指門,口中喃喃自語,繼而又亡。
這一變故,只給張魯後人驚得四處逃散。過了良久,方才壯著膽子找來里正及方士回返。再看時,那張魯的屍身早已腐爛,只剩白骨一架。方士問明張魯手臂所指,又經過一番掐指推算,言說此地名為歇馬山,卻不見馬,乃是故時在外征戰而亡的軍馬魂魄回京歇腳之處,是個聚陰驅陽的凶地,死活人等都不宜居。
這一言說,只嚇得張魯後人不輕,此時曹操早已死了多年,張魯後人也顧不得他世居於此的憲命,連夜焚燒了張魯屍體,帶著骨灰舉族遷回漢中。
再說孫秀受了司馬倫所託,某日於京都四近勘察地貌風物,定址建館。見此處地勢崎嶇,四獸俱全,前有青龍白虎相護,後有玄武朱雀齊拱,卻是個聚靈養氣的寶地。
孫秀進而登高遠眺,只見歇馬山北望京都,坐擁驛道,左近人煙稀少,道路曲折險要,是個易守難攻的寶地。他於是便建言趙王,於張魯後人舊居原址上,以自家族人名義建庄設園,作為趙王藩屬別院。
出太常寺往南行四五里,便到了洛陽南邊的平陽門下,司馬倫用趙王印信牌票叫開城門,就棄了車駕,沿著馳道,驅馬攜眾連夜往黃老莊趕。
一行人快馬趕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到洛河邊上。孫秀日間就留了一名叫陸韜的弟子在洛河渡口預備了渡船,此時他接著了眾人,吩咐船家撐開竹竿往南劃去。
此時月上中天,洛河河面上水汽升騰,如寒霜一樣的月光照得四周霧蒙蒙地。
渡船如梭,慢慢靠了南岸,還未停穩,陸韜便搶先跳下了船。他轉身正要去扶司馬倫下船,就見岸邊樹影下,鬼影一般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蒙面持刀大漢。
陸韜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驚呼道:「什麼人?是陳師兄、伍師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