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榔海域】第20話 她的男人
2277年7月5日,人魚屠殺爆發。
2278年1月1日,臨時政府成立。
2278年5月15日,臨時政府通過了《安全區建設計劃》。
2281年6月12日,人類遭遇了第一次百萬級人魚巢,末世山戰爭的陰雲籠罩了全世界。
2295年7月15日,人類抵抗大型魚潮取得了第一次勝利,臨時政府舉辦了一次大型的慶功宴,著名書法家齊麟之揮翰臨池、親自為宴會提名——
「祥門」。
……
而自那之後,祥門宴變成了世界範圍內約定俗成的節日。每年的7月15日,各安全區均舉辦宴會,來慶祝過去的時間順利度過,並且對未來的12個月進行合理規劃。
清水區自然也不例外。
琅寺家族財大氣粗,幾乎年年都作為主辦人,受政府委託向各界名流發送邀請函。而舉辦祥門宴的地點也如往年一樣,在清水區的標誌性建築——米索娜恭大教堂舉辦。
八百米的紅毯,從廣場的邊緣一路延伸到教堂門口,在紅毯兩側每隔三米便站有兩名侍從。會場配有十幾名攝影師,扛著攝影機拍攝著每一個進入會場的參宴者,記錄著祥門宴整個舉辦過程。
一輛又一輛的豪車抵達,一位又一位的大人物扎堆出現,他們大多都是互相認識的,有的時候路過攝影師,還會專門讓對方幫忙拍一張合影。
下午一點四十八分,客人們基本都已經入場,卻有一個人姍姍來遲——
那人穿著騷氣的粉色襯衫,甚至連領帶都沒扎,拎著西服外套,大大咧咧的走向了會場,然後——被侍者攔住了。
「啊?」那人還一臉詫異。
「先生,請您出示邀請函。」侍者微笑著,彬彬有禮。
那人頓時一愣,半晌之後才抓了抓腦袋,低聲說道:「兄弟,邀請函我忘拿了,這樣,我打個電話行不?」
「對不起先生,沒有邀請函是不能進入的。」侍者依舊微笑著回答。
蘇良只是笑笑,然後手環亮起,伸手撥了一個號碼。
侍者見此沒有吭聲,他雖然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麼,他也不需要知道對方要幹什麼,他只需要履行自己的職責就好——沒有邀請函的人,一律不允許進入。
管他給誰打電話呢?
「喂?啊,我到了,就在外面呢!」電話已經接通,那人對著手環語氣有些尷尬:「被攔下來了,你倒是和這兄弟說說讓我進去啊!」
電話另一端不知道說了什麼,那人的表情就更加尷尬了:「這個之後再說……你先讓我進去成不?」
於是,在侍者的注視中,電話掛斷了。那人抬起頭,沒有說什麼,只是對侍者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等一會兒,等一會兒。」
侍者的微笑出了一絲裂痕——這人幹什麼的?沒有邀請函還賴著不走,你讓我等我就要等?你當這裡是哪兒啊?
侍者決定要聯繫一下保安,禮貌的把這人「請」走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侍者腰間的工作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侍者一愣,目光掃了一下對面那人的臉,遲疑的按下了接聽鍵:「您好,這裡是廣場入口。」
「我是玉提·琅寺。」年輕的女人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侍者的耳中,嚇得侍者差點把工作機丟掉。
雖說沒有邀請函就不允許進入是鐵律沒錯……但,電話對面可是玉提·琅寺啊!要知道祥門宴都是琅寺家族舉辦的,在今天、在這裡,琅寺家族的話語權甚至比政府還大!
他可不想丟了工作!
「是!大小姐,您好!」
「那個人,讓他進來吧。」琅寺小姐的聲音淡漠,略一停頓,卻忽然低聲問道:「他帶女伴了么?只需要回答我『有』或者『沒有』。」
侍者大汗淋漓,此時看著蘇良,滿眼都是驚疑不定:「沒有。」
「很好。讓他進來,告訴他讓他在大廳等我。」琅寺小姐說完這句話,就斷了通話。
放下工作機,侍者勉強壓制住自己的驚愕,擠出一絲笑容:「先生,琅寺小姐讓您在大廳等她。」
「哦,好的好的。謝謝你啊。」蘇良笑容謙虛而又矜持:「那我……進去啦。」
侍者卻一頭冷汗,連忙在前方引路:「是,是,這邊請……」
……
米索娜恭大教堂,建立於2108年,第一任教皇米爾芬來,是一名仁慈的、德高望重的、受人尊敬的偉大的人,他一生致力於慈善事業,他去世之後,米索娜恭大教堂的信徒不減反多,逐漸成為世界聞名的教堂。
中國女畫家胡媛就曾經畫過一組米索娜恭大教堂的油畫,並命名為《神光》。她認為,這座教堂因為神聖,而被神庇護著。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都不能將它摧毀。
如今看來,這座教堂的確是被神庇護的,幾百年過去,它依然佇立在這裡——比起那些在黃金路里被藤蔓吞沒的教堂,它是何等幸運啊?
……
進入教堂,蘇良便感覺到一種十分靜謐、神聖溫暖的氣氛。仰起頭,便看到令人炫目的彩色玻璃,光透過玻璃映射在教堂的壁畫上,營造出一種舒適又恍惚的意境。
大廳很寬闊,但奈何人太多,顯得十分擁擠。看得出這裡存在著很多不同圈子,人們圍繞在一起閑談著,等待著祥門宴的正式開始。
蘇良環視一圈,認識的人沒幾個——他很少出席這種場合,作為一個徒有虛名的蘇家大少,他認識的也就只有梁朝風那種「業內紈絝」了。
蘇良的到來,並沒有引起更多的關注。四處走了走,好不容易看見了一個空的位置,奈何人實在太多,他只能從人群里擠過去——
「抱歉,借個光……」不斷地重複這句話,可是那群人都好像是沒聽見似的,蘇良無奈,只能憑藉蠻力往裡靠。
「我靠!誰踩了我的鞋?」忽然,蘇良旁邊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蘇良覺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麼,連忙挪開。這一挪不要緊,那人也挪了一下腳,兩人的腿撞在一起,那人一個不穩,竟然直接倒在了人群里。
旁邊的人連忙散開,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地方,瞬間就剩下蘇良和那摔倒的傢伙兩個人了。
蘇良汗顏,剛才說讓讓這群人都在那兒裝聾作啞,現在有人摔倒了倒是都為了避嫌躲的遠遠的——
摔倒的是個男人。此時他很狼狽的從地面上爬起,看了一圈兒,最後目光落在蘇良身上:「你踩的我?」
蘇良尷尬的笑笑:「先生,我不是故意的,真是抱……」「尼瑪的,沒長眼睛啊?」沒想到,沒等蘇良道歉,那人已經惱羞成怒,直接罵人了。
蘇良的道歉停了下來,臉上不好意思的笑容,也一絲一絲的冷了下去。
「傻了啊你?還不我擦乾淨!」那男人氣勢洶洶,伸出一隻腳,顯然是要讓蘇良也下不來台,一起感受自己剛才的窘迫。
「……」蘇良冷冷的看著男人,盯到那人有點發慌。他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這裡可不是平時他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方,平日里跋扈慣了,剛才一時氣憤,都沒想到這裡是祥門宴,就直接把平日里的作態拿了出來。看著旁人都在竊竊私語,他有些後悔,但是伸出去的腳,想收回來可就難了。
他默默地觀察了一下蘇良。
穿了一身名牌但並不是什麼尖端貨的衣服,怎麼連領帶都沒有系?頭髮亂糟糟的沒有打理,年紀也不大,還是自己沒見過的新面孔——應該是哪個家族帶出來見世面的後輩吧?清水區幾大家族的人他大多眼熟,其中的小輩他也大多見過,但眼前的人他卻眼生的很。既然是沒什麼太大背景的後輩,那他教育教育也沒什麼問題吧?
「怎麼,我說話你聽不見么?不想擦,可以,」硬氣了一句之後,他忽然舒緩了一下語氣,彷彿寬宏大量般收回了腳,挺直了腰板:「看你是個晚輩我可以不計較,不過,你踩了人,還絆倒了我,總應該道歉吧!」
看著他如此作態,蘇良不著痕迹的翻了個白眼。
其實他之所以這樣說,並不是真的打算「不計較」。這裡畢竟是祥門宴,是各界名流聚集的地方,剛才一怒之下想都沒想就把腳伸出去了,但在這裡讓別人給自己擦鞋,總歸影響不好。所以,這才話鋒一轉,如果對方有點眼色,這台階也該下了。
「你那是什麼態度?!」男人注意到蘇良的眼神,頓時感覺拂了面子:「真是沒教養。」
蘇良默默地看著他,嘴角嘲諷的笑容一閃而過。教養?他本是要道歉的,不過眼前的這個人可不值得他展示出自己的教養。而且他現在很不爽,所以他不發一言,打算從這貨旁邊走過去。
看蘇良竟然無視自己,男人頓感自己被羞辱了。他伸出一隻手,直接抓住了蘇良的一條胳膊:「想走?道歉!不然……明天我就會讓你從清水區消失!」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他們都是清水區名聲赫赫的人,很少能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明目張胆的裝逼,他們或者微笑著交頭接耳,或者表情嚴肅的表示批判,卻沒有人出言制止,因為他們既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反而還很期待年輕人接下來的反應——這樣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很新奇的事情。
就好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蘇良的肩膀被抓的生疼。聽見這句話,又感受到肩膀上緊抓的觸感,他忽然無奈的嘆息一聲,無語的轉過頭來,掃了男人一眼,正要說點什麼,視線卻被男人身後的某人吸引了過去。
一個女人。一個渾身沐浴著金光、氣質高貴的女人,舉著一杯紅酒,徑直走了過來。她的面容精緻又深邃,宛如童話里城堡中最美麗的公主,所過之處,無數的眼球追隨著她,有的是驚嘆,有的是傾慕,更多的,則是嫉妒。
無論是男是女,都會嫉妒她。
嫉妒她的美麗,嫉妒她的財富。
嫉妒她,雖然無父無母,卻是桐人·琅寺的孫女。
這位大小姐穿著平時不怎麼穿的高跟鞋,盤著平時不甚喜愛的髮髻,身著只一眼便知價值不菲的禮服,用最端正優雅的姿態走了過來。在男人和蘇良同樣愣愣的表情中,穿過人群,停在了兩個人的身邊。
蘇良見過玉提很多的樣子。小時候的假小子模樣,稍微長大之後的搗蛋鬼的模樣,上學之後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的模樣,成年之後美麗刁蠻的名媛的模樣……這些模樣,每一個都是她。但他卻唯獨沒見過眼前的這個她的模樣——美麗,典雅,舉手投足都有著貴族一般的風範……
蘇良抿了抿嘴,收回了目光,忽然自嘲一笑。
是啊,他怎麼能忘記呢?這個女孩,本來就是天生的貴族啊。
……
女孩站在兩人身邊,冷冷的盯著蘇良看了半晌,然後才把目光轉移到旁邊等候多時的,一臉驚詫的男人的身上。
「玉提小姐……」男人笑容滿面,把腰板挺得更直了。看得出,他是想要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出來,用自己最紳士的一面,最柔和的微笑和最溫柔的聲音,去獲得女孩兒的好感——但是,當女孩兒優雅的抬起手,把手中的那杯紅酒傾倒在他的頭上的時候,他呆住了。
紅酒順著髮絲流淌而下,浸染了男人的衣服,落在地面上,倒映出一張獃滯的面孔。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看熱鬧的人,此時都張大了嘴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怎麼回事,玉提·琅寺小姐,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驚人的舉動?
沒有讓他們疑惑更久——女孩兒面對這個落湯雞一般,高自己足足一頭的男人,抬起了高貴的下巴。她用最慵懶的語調,最傲慢的姿態,最目中無人的語氣,淡漠的說:「是你,要讓我的男人從清水區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