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論長短直搗黃龍
沁香的到來,沒有引起謝玘過多的關注。而破風因事受了刺激,也逼著自己歇了心思不去找她。這本已冷落的局面,倒是成全了她一直以來的盤算。
春日乍暖,枝頭黃鸝顫顫。秦妙趴在後堂的桌子上發獃。
「姑娘,小掌柜剛剛來說。總兵府夫人請您過府,想找咱們清風鋪做幾款春衫。」玉露打簾而入,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
總兵府?沒聽說過啊。
「去找小掌柜進來。」秦妙收起懶懶的性子,理好衣衫,只待小掌柜進來。
「東家找我?」小掌柜精神地詢問。
「你說總兵府有請。我怎麼沒聽過潯陽城還有總兵府這號人物?」
小掌柜言道:「東家不知,也是有的。小的也是最近才聽聞。這總兵府原設在豫章,可不知怎的,這新上任的總兵大人臨時要了個宅邸,將府衙開在了潯陽。」
原是如此。看來是潯陽城的新貴了。秦妙又問:「那你可知這位總兵夫人的來歷,或者有何喜好?」
小掌柜心頭一凜:「這……倒不曾。這府里的人要您今日便去,我還來不及準備。剛剛匆匆問了句,只知道這夫人是剛剛從京城來的,年紀不超過雙十。別的就不清楚了。」
京城來的貴婦?這剛來的人,就知道清風鋪的名號?秦妙總覺得隱隱不對。可對方開頭如此之大,還是趕緊動身。潯陽城裡的地頭蛇和強龍虎,都不是她這個弱女子可怠慢的。
於是仔細收拾一番后,讓玉露帶上一應用具和時新樣衫,很快便出發。
小掌柜說總兵府是臨時安置的,等秦妙等人在邊門出下車時,也暗暗印證了掌柜的說法。府邸坐落於城西不太顯眼的巷子里,門前車馬道不甚寬敞,不似那張府霸盡了好地段。
守門的婆子看了帖子,愣了一下,半刻后才出來引著她和玉露進府。邊門直接連著抄手游廊,府邸不大,很快就過了垂花門。可越走秦妙就心裡已發狐疑,按說府宅不大,總兵夫人的宅院應不會太遠,怎的走了些許時間還未到呢。
眼前的小徑蜿蜒曲折,七拐八彎的,領路的小丫頭才將人帶到一排廂房前。
這……秦妙和玉露不由對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詫異。且不說自己出自侯府,這兩年在潯陽城裡逛過的府宅也不在少數。而眼前的房子,顯然是大戶人家的客房。
秦妙心頭劃過一絲不安,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自然反應。鑒於之前在張府的種種際遇,她不得不多了個心眼。可就在她東看西看,躊躇不前之際,本就虛掩的房門從里打開。
「是你!」
多年不見之人,乍然出現在她面前,論是再淡定,也不免心中閃過一絲慌亂和不解。
廖嬤嬤恭敬地福了福:「夫人正在裡頭等您。」說完便閃過一個身位。
既然廖嬤嬤出現,那想必屋裡的只能是那位了。
夫人?哼。秦妙不以為然地彎嘴上前,極盡嘲笑之態。那股子氣勢,廖嬤嬤啥時還以為還在當年的侯府,而眼前的這位還是當年的那位。
「玉露,你在門口等我。不必進來了。」這哪裡是要給清風鋪生意做,分明是來找茬的。小玉露見廖嬤嬤在此,心中也是清明一片。只是小傢伙兩眼的火光閃閃,小臉憋紅,像極了被惹毛的小野貓。
屋內一如客房的布置,寡淡平凡。而屋內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坐著的正是那位。依舊笑容恬淡,媚眼流轉,時隔兩年,姿容還是那麼出眾。
有那麼一瞬間,秦妙覺得此時此刻像極了那一日自己去雨酥閣看她,也是一個在門口,一個坐在桌旁。不知怎的,心頭湧起一絲疼痛。
無形的電光火石在空氣中碰撞,那是女人間難以名狀的探究和交鋒,起於無形,卻永遠沒有泯滅的那日。最後,還是沁香忍不住,開了口。
「怎麼,故人相見,竟如此生份。」
「我與你,算什麼故人。即便曾在一個屋檐下勉強湊活過幾日,你也配和我稱為故人。沁香姑娘!」
秦妙故意將姑娘二字,說得極為濃重。姑娘姑娘,可以是好人家的良家子,而卻也能是紅瓦青樓里妓子。之於沁香,自然是後者。
沁香沒那麼傻,這還聽不出秦妙言語里的譏諷。這女人往常在侯府的時候,倒是端得很方正,沒曾想嘴皮子這麼毒。她的出身,一直是不容人揭開的傷疤。那是段在黑暗中討口飯吃的日子,骯髒不堪。
一看到秦妙這張熟悉又可憎的臉,心中無名怒火蹭蹭往上躥。可轉念一想,怕什麼,她又不是曾經的侯爺夫人,比身份,連她都不如。
「呵呵,你一個女人混跡街肆,拋頭露面,如今還敢如此囂張。你以為你還是在侯府么?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站在侯爺身邊的女人么?醒醒吧,眼下你是草民,而我才是站在高處的那個!」
「知道什麼是草民么。就是我讓你生你便生,讓你死,你就得死。懂么?」
這番話一出,沁香心裡的那股子怨氣和憤恨都是疏解了不少。這就是人在高位的感覺吧,可以肆意凌辱,縱情放肆。
「哦~我想,一直沒有醒的那個人,是你吧。沁香姑娘!」又是種種強調姑娘二字,這是要沁香認清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
「且不論現如今侯府的當家主母是誰。但……」秦妙眯著眼睛趨近沁香,帶著一股子邪魅和調笑:「絕對不是你。」
沁香是心虛的,被她如此一激,更是有些坐不穩。她也曾與秦妙交過手,可那時的秦妙對她,並未落下過狠話。她就理所當然地以為秦妙是個好拿捏的,殊不知她如此篤定,像是可看透人心。
「哼……你懂什麼。如今侯府後院就我一個,凡是我說了算。名分上的事情,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沁香為自己掙扎,當然她的確是這麼自我認為的。
秦妙不禁哈哈大笑,知道她是個蠢人,卻不曾想這麼蠢。
「我才說了一句,你倒是把自己扒了個底朝天。所以我說了,你絕對不是什麼夫人,更沒資格與我談論交情。因為,你不配。」
「秦妙!」沁香這才意識到,秦妙言語上並非篤定,而是在詐她。
秦妙不以為然地給自己挑了把就近的椅子,舒服地坐下,繼續笑著挑眉:「我來猜猜啊……你這次定是想借著夫人的幌子給我下馬威,以為謝玘喜新厭舊,讓我對謝玘死心,或者乾脆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讓謝玘再也找不到我。是吧?」
沁香剛要出聲,卻被她一手打斷:「唉~不急。你呀,就是太高估自己了。你以為就憑你,謝玘就會對我冷眼或高看。忘了告訴你個事實,你的存在,根本影響不了我對謝玘的態度。我當年走,不是因為你。而如今再見謝玘,也不是因為你。在我看來,一直以來你都太自作多情了。」
「你當年做了很多事,你覺得我知不知道?嗯?」那是一個極為挑釁和不屑的眼神,直接射穿了沁香的心神。她不確定這次秦妙是否還是在詐她,一時竟無言以對。
「看你一臉蠢笨的樣子,我真是不想和你多浪費口舌。不過你也說了,我們好歹相識一場,還是免了你的好奇心。」
「你出生青樓,本就精通樓子里的那些手段。即便你裝得再像,可我還是知道,你根本沒有懷孕,一切都是個幌子。是你用來迷惑謝玘,離間我們的幌子。」
沁香不以為然,當時的情況,她多少猜出了秦妙或許已經知道。所以才搶先一步將秦妙與秦朗見面之事告訴謝玘,轉移謝玘的注意力。「這不過是你胡亂猜測。大火之後,我的確見紅落胎,大夫都確診了。豈能是假的?」
「所以啊,今日我要交你一招。以後找人做壞事,不要這麼小氣摳門,給錢就要給到位。真是抱歉,你的那個鄭大夫,在我的重金恩裳之下,直接抖摟個乾淨。不過……嘖嘖嘖……那話聽著,確實髒了點。」
沁香這才心頭大亂,知道秦妙並非在詐她,的確是掌握了些什麼。
「你為了維持身段和容貌,從青樓里出來就沒斷過一種叫混香丸的藥物,而代價便是終身不得有孕。不過顯然你不太信邪,竟然找了外面的男人與自己苟且,甚至還想拉攏鄭大夫與你行那事。唉……說你什麼好呢,你的手段可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著實令人敬畏啊,沁香姑娘!」
聞及此言,心中早已大駭的沁香姑娘,蹭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顫抖著身子,強作辯解:「你胡說什麼!你以為,這些話侯爺會信么。要是他信,當年早就把我辦了,還用留我到今日。」這是怎麼回事,今日本該是自己趾高氣昂地踐踏秦妙的,怎的活生生翻了個兒。她氣,真是氣炸天!
「謝玘?他信與不信,已與我無關。再說,當年我也懶得與他說這些。自己惹得孽債,自己償還。我秦妙還沒淪落到,要靠與一介女流撕咬攀吵,來爭奪男人的地步。所以說,你在我眼裡,從來都是不存在的,不重要的,更是不配的!」
不存在,不重要,不配!沁香頹然坐下,彷彿被人重重擊打了一番,渾身散架。眼前的女人,還是那麼好看,還這麼倨傲。她以為憑著那些手段,能搞得二人貌合神離,情分斷盡,結果也證明了她手段是有效果的,不是么。可現在這個女人卻說,她的離開與自己無關,且從頭到尾就沒把她那些自鳴得意的手段放在眼裡。豈有此理!
而正想著怎麼扳回一城,屋外響起一陣騷亂,繼而是房門被人狠狠踹開。
「我的孽債我自己償還!不值得你為我爭奪!秦妙,這就是當年你對我的愛慕!」
來人別人,正是謝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