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如若現世安穩可好
秦妙出了月子,總算清爽了。而兩個小傢伙也長得比出生的時候圓潤許多,臉上的紅皮旮沓少了,漸漸顯出細嫩的肌膚。
溫潤清晨的陽光下,男子清冷的背影在樹影斑駁中,輕輕搖著,慢慢哼著。
小孩子薄而透紅的臉上,染著恬靜的睡意,而男子的嘴角和眼底儘是慢慢的溫情和自在。
這樣美妙的清晨,是多少年來的求而不得。他居然也有一天,會有這樣的時刻。
沒有戰場的廝殺,沒有朝堂的紛爭,更沒有那鶯鶯燕燕的無奈紛擾,一切是那般的靜謐,美好。
秦妙就在廊下,靜靜地欣賞著這一幕靜謐,伴著手中的一壺清茶香,微笑。
「阿玘。」
她翩然上前,簡單的家常羅裙,隨意的髮髻玉簪,手中的茶壺正縈繞著一團霧氣,迷濛了她的清麗容顏。
謝玘向她一笑,將人引到小石桌的一側。素手纖纖,為彼此斟上一杯清茶。
茶湯清潤,一掃繁夏的悶熱,宛若置身於早春的暮光之中。
「剛剛笑鬧了好久,如今都安睡了。」
秦妙探手掀開搖床上的紗帳,只見兩個胖娃娃正酣睡著,小威還算老實,小武則要調皮些,連睡覺都要癟嘴吐泡泡,吐得衣領上都是水漬。
這副滑稽的模樣,讓秦妙輕然一笑。
「武兒真是,醒的時候不老實,睡了還是不老實。也不知隨了誰?」她的杏眼往上一挑,笑著看謝玘。
謝玘倒也不介意,只是說:「祖母可說我小時候可乖著呢,我看……八成是隨了阿暖。以後啊,少不了上樹掏蛋,下河追魚。」
「胡說,我才沒那麼皮呢!」
他笑著搖頭,捧著茶盞的手,也不知何時已放下,輕輕地拽著她的小手,溫柔地親吻她的髮髻。
「謝謝你。」
靠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胸腔深處泛起的陣陣心跳,秦妙覺得這樣的日子,正應著那句話。 ——
現實安穩,歲月靜好。
而宜安居的深處,卻不似他們來得淡定從容。
宣紙已被撕爛,硯台早已雜碎,宜安的內心此刻無比慌張,無所適從。
能做的她都做了,可現實呢,卻比之前更為不堪。這小半個月來,她日日遣人前去,喝茶,進膳,共游,什麼樣的理由都想了。甚至連自己謊稱生病,他還是不來,只是讓府里的大夫日夜伺候,不得馬虎。
這算什麼?
端著敬重自己,不敢怠慢,可她就是那樣被「怠慢」了呀!
她也曾親自前往北苑,借著給老太太請安的契機,希望能見他一面。可要麼就壓根沒見到人,即使是見到了,每每見到他與秦妙那默契的相處,溫柔的對待,她的心就被深深刺痛,一針一針地往心頭刺。
所以她不想再看到這樣的場景,不想再讓自己難堪。可現實時,無論何事,對她而言,都是難堪。
不見,亦或是見了,都是一種諷刺。他是故意的么?
宜安不禁這樣的「胡思亂想」。
她承認,她敗了。
「即刻給母後去信,就說……就說我不日回宮!」
書房內就只有心腹宮女一人在旁伺候,見她如此推搡的一句,心中大有不忍,忙勸慰:「殿下難道就這樣放棄了么?明明……」
她是的確為宜安不平,公主天潢貴胄,為了愛慕之人,不惜親身前來,卻始終得不到心上人的一抹好眼色。
「我還能怎麼做?難道……難道我還能將自己送過去么?」宜安的神色有些凝滯,她也知道會這般想,隨即又自我否定道:「即便我將自己送過去,他就會多瞧我一眼么?」
自薦枕席!這樣的手段,宮裡不是沒見過。可孤傲如宜安,斷然不願。從來都是別人向她低頭,自己何曾須低賤如此。
自己都已經不顧臉面,跑到他面前了,這已經是她有生以來,最為放肆,最為卑下的一回了。再多的,她都不願了。
心腹見她如此鄙薄自己,心中更是不忍,也不顧主僕之分,上前將宜安摟入自己的懷中。讓她的頭輕輕地靠著自己,任由那份委屈伴隨著兩行清淚留下。
人說,情海深重,自有糊塗世人,難以回頭。而此時此刻,宜安便是那個糊塗人。孰是孰非,更難訴說。
原先秦妙因為做月子,一直蝸居北苑。現下出了月子,謝玘便常常帶著她和孩子在花園中散步。
這一日,二人如往常一般,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在園中散步。
清風如許,花香四溢,佳人相伴,孩提在側。他和她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好。
小威乖巧,安靜地窩在襁褓中,偶爾對著秦妙傻笑,笑得眼珠子都瞧不見了。
小武調皮,一路都咿咿呀呀地叫喚。才一個多月大,四肢都沒法動彈,老實地被裹在小被子里。可眼神卻是伴著叫喚聲,眼神亂飄。
「喜歡這個?」謝玘站在岸旁,一枝柳絮飄過,正好撫起他的一縷散發。他凝神盯著兒子,只見他黑黑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著那一撮晃動的柳絮,柳絮飄到哪裡,眼珠就往哪裡轉。嘴巴還抿的緊緊的,好似很努力地在瞧。
「阿暖,快來瞧!」
秦妙聞聲探頭過來,也發現了小兒子盯著柳絮,一副認真的模樣。可比平時安分許多了。
「哈哈,這孩子還有如此聚精會神的時候,真是奇了!」
二人此時正逗弄的孩子,絲毫未注意到不遠處的涼亭里,正有一股怨氣轟然直上。
從宜安站在涼亭的角度看去,謝玘和秦妙臉貼著臉,正笑意艷艷地說笑。尤其是秦妙,紅潤的臉上洋溢著難掩的興奮和滿足。而謝玘則時不時地側顏看她,眼中儘是憐愛和滿足,還帶著滿滿的溫柔。
她隨即就想走,逃一般的走。
可才下了一個台階,卻停住了。
為什麼每次都是自己委屈?
放下的腳步在頃刻間縮回,許是眼前的恩愛一幕刺痛了心,亦或是方才的疑問堅定了自己。她依然盯著眼前的二人,只是淡然地吩咐身旁人。
「去叫謝侯爺過來。」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那剩下的,便是君臣之義。而此義,是義務,作為臣子的義務!
一瞬間的時光,她想通了。她明白了,何謂強人所難,何謂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