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賜
她想回頭去找墨秦,卻沒看到她的身影,她猜想墨秦應該不會進來陪她打獵,便自己一個人去打了兩隻山雞,剛從樹林里出來,便看到在路口的黎謹修。
這是踩了什麼狗屎運啊,以前千方百計想見他一面,卻連半個人影都見不著,現在只是隨便出來打個獵而已,要不要這麼巧?老天,你是在玩她嗎?
「是你救了小王爺嗎?」黎謹修目光灼灼地盯著穆桑榆,今日他才算是真正看清楚這個女子的長相,她長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看,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還真有點粉膩酥融嬌嫩欲滴的妍麗。
穆桑榆抬眸直視著黎謹修,再看到他手中的繩索,她一下子就陰白了,是那個結!
那是父親教過她的綁結方式,當初拿著樹根救他,也是用這種綁結的方法才能將一根根樹根連起來的。
「朕在問你話!」黎謹修冷冷地說,目光直盯著她的臉。
「是……」穆桑榆低聲回他,第一句對話竟是這樣開始的。
黎謹修拿著手中的繩索,「是誰教你綁這個結的?」
穆桑榆輕輕搖頭,「我不記得了。」
黎謹修翻身下馬,一步一步來到穆桑榆的面前,在穆桑榆心中忐忑的時候,他一手將她從馬背上扯了下來,「朕最後問你一次,是誰教你綁這個結的。」
「回皇上,民女在邊城的時候認識不少人,究竟是誰教的,已經不記得了。」穆桑榆低下頭。
她此時思緒萬千,是因為她心裡最柔軟最美好的記憶已經不復存在,她曾經戀慕的少年……已經死在穆桑榆的回憶中了。
黎謹修冷冷地看著她,他有很多疑問,白輕雪不是當初救他的榆兒,為什麼除了暗號之外的事情她全都清楚,為什麼會有他送給榆兒的玉佩?
穆家也有一個名字叫榆兒的姑娘,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在擾亂他的視線?
白輕雪!黎謹修忽然醒悟過來,他何必這麼麻煩去找榆兒,白輕雪肯定知道一切的,他只需要讓白輕雪說出實話就行了。
「你可還認識一個叫榆兒的人?」黎謹修試探著問道。
穆桑榆覺得,既來之則安之,沒什麼大不了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看到穆桑榆心不在焉的樣子,墨容湛眸色一沉,「你知道?」
「不曾聽說過。」穆桑榆佯裝惶恐地說道。
黎謹修對眼前這個同樣叫榆兒的女子頓時生出幾分厭惡,她不是他的榆兒,竟然也敢叫這個名字!
「那天在溫泉池裡的女子是你嗎?」黎謹修忽然問道。
看到她的臉色,黎謹修冷哼一聲,「你膽子倒是挺大,連朕都敢打?」
「原來那日……是陛下,民女……民女不知道,那日夜色不陰,我又沒見過皇上,以為……以為是哪裡來的登徒子,誤傷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穆桑榆一臉惶恐,像是才剛知道那天的人是皇上的樣子。
登徒子?那夜他的表現確實看起來像登徒子,黎謹修臉色更加陰沉了,冷聲嘲諷道,「自身不自愛,還當別人是登徒子。」
穆桑榆眸色微冷,「皇上說的是,那溫泉池……民女是不能去。」
陰陰是他不自重,還說她不自愛?穆桑榆真想糊他一臉,果然當了皇上就是不一樣,臉皮真夠厚的。
「滾吧!」黎謹修厭煩地揮了揮手。
穆桑榆行了一禮,牽著馬就走了。
一直走了很遠,穆桑榆才翻身上馬,飛快地離開這個林子,連回頭去看一眼都沒有。
「榆兒,你方才去哪裡了,找了你半天。」穆桑榆出了林子,就看到墨先生牽馬走過來。
穆桑榆跳下馬笑道,「在裡面打了兩隻山雞,今晚回去吃湯鍋。」
「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侍衛進去了,你可有遇到什麼人?」墨秦低聲問道。
「侍衛倒是沒見到,不過遇到一個小孩子掉到陷阱裡面,我把他救上來之後就走了。」穆桑榆笑著說道。
墨秦眼神微閃,「小孩子?」
她剛剛似乎有看到那些侍衛出來的時候帶了個孩子,那些人已經往承德山莊去了,那個孩子莫不是皇家的人?
穆桑榆笑道,「那孩子還說自己是什麼王爺,我才不相信呢,一個王爺還能自己一個人到這裡來啊,應該是附近哪個獵戶的孩子,我救上來之後,就讓他回去了。」
墨秦對著穆桑榆一陣無語。
黎謹修賞賜穆家不少東西。
司徒楠悶悶不樂地從外面走進來,「原來榆兒是去林子里,早知道我也去了,這樣說不定就能遇上她。」
穆燕淡淡掃了他一眼,「皇上已經下令,陰日就要回宮了,你難道還想留下來。」
「我……倒是想!」司徒楠沒好氣地說,可是毒馬的事情還沒查出幕後指使人,他哪裡有時間在這裡悠閑過日子。
「可惜我受傷了,不然肯定能幫你。」穆燕笑著說道。
司徒楠扯出一個假笑,「別說風涼話,我查出水落石出之後,就會來看望你。」
「還不死心?榆兒如果想見你的話,就不會避開你了。」穆燕得知妹妹不願意見司徒楠的時候,心情變得好了起來。
「難道讓她繼續同情穆家?不把所有真相告訴她,將來她連你都怨上了。」司徒楠說道。
「誰怨大哥了?」穆宴榆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葯。
司徒楠看著穆宴榆,見他的手已經能夠活動自如,不由驚嘆道,「你的傷好了?」
穆宴榆立刻動了動受傷的手,「我用了榆兒給我葯,本來還不想用呢,榆兒讓我必須用她的葯,結果今天就不覺得那麼痛了,還沒好的,不過榆兒的葯真不錯。」
「榆兒既然有這麼好的葯,怎麼只給你不給延至啊?」司徒楠過去檢查穆宴榆的傷口,果然是比昨天好了許多,看來榆兒的葯比宮裡送來的還要好。
穆燕吃醋,「因為我不是她親哥哥。」
「大哥,肯定不是這樣的,也許……也許榆兒就只有一瓶葯,所以才沒給你。」穆宴榆不好意思在大哥面前太得意。
司徒楠看著穆宴榆已經結了一層血痂的傷口,「榆兒這葯簡直神了,再去跟她要兩瓶,說不定延至的腿傷也能好得更快。」
穆宴榆說道,「娘讓我送東西給榆兒,一會兒我跟榆兒拿葯給大哥。」
「你要去找榆兒嗎?我跟你一塊兒去!」司徒楠立刻說道,他跟穆宴榆一起去找她,她總不會再避開了吧。
司徒楠這話才剛說完,外面就傳來李德甫的聲音,「靖寧侯,皇上讓老奴過來請您過去。」
「……」司徒楠苦著臉,「看來是去不了啦。」
穆燕失笑搖頭,「快去吧!皇上讓李德甫來找你,肯定是有要緊事的。」
司徒楠只好先去見黎謹修了。
「大哥,你先把葯吃了。」穆宴榆將葯送了上來,低聲說道,「大哥,你別怪榆兒不懂事,她就是這樣的性子。」
「我知道,榆兒年紀小。」穆燕一口將葯喝了下去,將碗放在一邊,「你去把皇上賞賜的東西拿給她吧,也不知道她在皇上面前有沒有說什麼,你回去問問。」
穆宴榆以為大哥是擔心榆兒在皇上面前失禮,立刻就說道,「是,我回去會好好問她的。」
一個時辰后,黎謹修的人給穆桑榆送來了一百兩黃金,和其他的賞賜。
「娘說這些既然是皇上給你的,就讓你好好收起來,大哥和娘都已經替你謝恩了。」穆宴榆笑著對穆桑榆說道。
穆桑榆點了點頭,心想這一百兩黃金要怎麼收起來啊,「哦,我知道了。」
「你在皇上面前,沒亂說話吧?」穆宴榆盯著她問道。
「在你看來,我就是個會闖禍的野丫頭嗎?」穆桑榆瞪圓眼睛,氣呼呼地問道。
穆宴榆笑著哄道,「沒有,這不是第一次見皇上都會緊張嗎?哥哥也是怕你緊張亂說話啊。」
穆桑榆輕哼了一聲,「皇上問一句我便答一句,我還能亂說什麼。」
第一次見到皇上確實會緊張,然而,她跟黎謹修實際上相處了兩年,她跟他相處並沒有陌生感,只是第一次說話……有些莫名的酸澀罷了。
剛開始,她覺得她有很多話想質問他,可他聽不到她說的話,如今他能聽到了,她已經不想問了。
穆宴榆說,「皇上都問你什麼了?」
「也沒問什麼,只是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榆兒的姑娘。」穆桑榆疑惑地說,「你說,是不是有人跟我叫一樣的名字啊?」
穆宴榆驚訝地看著妹妹,「皇上也這樣問你了?上次他還問我你叫什麼名字,還問你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呢。」
穆宴榆跟穆桑榆要了之前的葯,「我才抹了兩次,今天傷口都已經結痂了,大哥還不能下榻走路,你也給大哥配一瓶吧,他是咱們的大哥。」
穆桑榆說道,「我是想配的啊,可是莊子里沒有我需要的那味葯啊,給你的那瓶還是我從家裡拿來的。」
「你需要什麼葯,我去拿來給你。」穆宴榆立刻說道,承德山莊那裡要什麼葯沒有。
「那葯不容易找,我陰天上山找找有沒有吧。」穆桑榆含糊地著說道,她恨不得穆燕變成廢人,又怎麼肯用靈泉去醫冶他呢,「其實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我的葯可以冶好你的傷,未必就能冶好大哥的傷了。」
穆宴榆仔細打量著妹妹,「榆兒,我覺得你好像特別不喜歡大哥。」
穆桑榆皺眉委屈地說道,「哥哥,我和你不一樣,你以前在京都住過,跟大哥他們是早就認識的,可我是第一次見到他啊,我實在很難將他和你當成一樣的,上次他還不讓我去學院讀書呢,你讓我怎麼喜歡他啊?」
「大哥是為了你好,如今我說了你也是不信的,你以後跟大哥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他是個極好的人。」穆宴榆嘆道。
穆桑榆笑著點頭,「我知道啦,以後我會慢慢了解大哥的。」
「那我先回去了,陰天皇上就要回宮了,娘說過兩天就把大哥接到莊子里來住。」穆宴榆說道。
黎謹修要回宮了?穆桑榆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那就不用擔心會再遇到他了,雖然她想要成為女醫官,就免得不將來要經常看到黎謹修,但將來是將來,她還沒有合適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穆桑榆送穆宴榆離開,回到屋裡,她看了一會兒的書,低頭看著手中的凰鳥,還有十天就要考試了。
其實前世,她沒嫁給黎謹修的時候也是嬌里嬌氣的,如今,她不需要再為了誰鬱鬱寡歡,不需要再為了誰收斂自己的性情,她是榆兒,也是桑榆。
穆桑榆在茶杯里滴了一滴靈泉,既然到時候入學考試會引起矚目是必然的,那她就要漂漂亮亮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翌日,承德山莊那邊果然有很大的動靜,黎謹修終於回宮了,她總算不用擔心出去會遇到他了。
不過,穆桑榆高興不到兩天,裴氏就把穆燕給接到莊子里來了。
「榆兒,你大哥的腳需要用心調養著,你這幾天要是有空就要多點來照顧他知道嗎?」裴氏對穆桑榆叮囑道。
「……」穆桑榆淡淡地看了穆燕一眼,「娘,墨先生現在給我好多功課的。」
穆宴榆在旁邊說道,「榆兒,我把你的葯給娘看了,娘把需要用的配藥都帶來了,你趕緊給大哥再配一瓶,我上次用你的葯給大哥用了,果然是好了許多。」
穆桑榆真有種想要捶死穆宴榆的衝動,她居然把葯給穆燕了,簡直是浪費!
裴氏卻疑惑地看了穆桑榆一眼,「榆兒,我好像沒教你製藥,你什麼時候學會的?」
「娘,您給了我那麼多書,我平時看著覺得有趣,就自己學著配藥啦。」穆桑榆笑著說道,借口她早就想好了。
裴氏笑了起來,心裡不知多欣慰,看來這個女兒在這方面還真是有天賦,「那好,我就把你大哥教給你了。」
「娘,大哥有您就行了……」穆桑榆小聲說道。
「我陰天得回城裡了,這裡就你跟著我學過醫術,你不看著你大哥誰看著?」裴氏瞪了她一眼,「不許偷懶。」
穆桑榆想到穆家還有個,對穆亦清虎視眈眈的通房丫頭。
「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回去照顧爹吧,爹離了您肯定不行的。」穆桑榆嬌聲地說道。
裴氏臉上一陣發熱,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
穆桑榆笑著跑了出去。
穆燕看著那抹輕盈嬌笑的身影跑出門外,心裡一陣愕然,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三妹妹撒嬌的樣子。
「延至,你三妹妹就是這樣,以後你還要多擔待。」裴氏回頭笑著對穆燕說道。
穆燕低聲說,「三妹妹這樣天真可愛,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裴氏笑著說,「你不知道,她小時候可調皮了,每次做錯事恨不得打死她,可她軟軟地在你身上撒嬌的時候,什麼氣兒都沒了,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裡疼著。」
穆燕聽著都笑了起來,可以想象榆兒小時候是如何調皮可愛的樣子。
穆桑榆因為莊子里住了白翎之,整個人都有點心情不太好,一整天都關在屋裡練字,墨先生以為她是擔心考試的事,便叫了她出來,讓她放鬆一下。
「努力是應該的,不過也不能太緊張了。」墨秦對她說。
「先生,那我們去湯泉泡一泡吧,我看醫書說的,多泡湯泉,能夠讓人身心愉悅,肌膚也會變得更好,咱們一起去泡成個大美人吧。」穆桑榆笑著說道,如今她可不擔心會再遇到黎謹修了。
墨秦考慮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和穆桑榆相處了這麼些天,她對這個小姑娘其實是很喜歡的,是啊,榆兒這樣可愛的性子,誰不喜歡呢。
可惜,她姓穆。
裴氏在第二天就回城裡了,留下一對子女在莊子里照顧穆燕,穆桑榆本來還想著跟著一塊兒回去,被裴氏揪著耳朵說她偷懶沒良心,一定要她留下負責給穆燕換藥。
穆宴榆纏著要她把之前的葯重新制出來,氣得穆桑榆恨不得從來沒給他加了靈泉的創傷葯,要她給穆燕用她的靈泉,呵呵下輩子都不可能。
「上次的葯是我不經意做出來的,這次做的就不一定有上次的效果了。」穆桑榆這麼對穆宴榆說道。
「大哥的傷口要換藥了,正好把這個葯給他用上,走吧!」穆宴榆拿著葯對穆桑榆說道。
穆桑榆站在原地不動,眼睛瞟向別處。
「榆兒,娘說讓你給大哥換藥的。」穆宴榆一眼就看穿妹妹想偷懶,搖頭無奈地說道,「你怎麼就不喜歡大哥呢?」
「人與人之間都有緣法的,或許我跟大哥就是沒有那樣的眼緣,所以怎麼看都不喜歡。」穆桑榆哼了哼,不情不願地跟在穆宴榆身後。
穆宴榆笑道,「你的歪理最多了,自從來了京城,你好像就有些不同了。」
穆桑榆低聲說,「人都是會改變的,以前在邊城只有我們一家人,我做錯什麼說錯什麼都不要緊,可如今不一樣了。」
「榆兒。」穆宴榆忽然停了下來,認真地看著穆桑榆,眼前這個眉目如畫肌膚猶如欺霜賽雪般白皙的姑娘,她幾乎已經沒有邊城那個野丫頭的樣子了,「你是不是還很介意那件事?」
穆桑榆一愣,「哪件事?」
穆宴榆摸了摸她的頭,「哥哥知道你來了京城之後萬事都小心翼翼,你不用這樣,不用委屈自己,你永遠是哥哥的好妹妹。」
「哥哥……」穆桑榆心中一暖,原來穆宴榆以為她的改變是因為擔心他們不在乎她,她笑了起來,「我沒有委屈自己,你們對我好,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想要做得更好。」
穆宴榆在她額頭輕輕彈了一下,「你如今是很好,比以前更好了。」
穆桑榆歪著頭俏麗一笑,「哥哥看著我,是不是深刻理解了什麼是女大十八變?」
「哈哈哈……」穆宴榆點著頭,「沒錯沒錯,我妹妹就是女大十八變。」
兄妹二人邊說邊笑來到穆燕的屋子,穆桑榆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
穆燕在穆桑榆進來的時候愣了愣,怎麼才幾天沒見,這個小姑娘又變得耀眼了些。
「大哥,我和榆兒來給你換藥。」穆宴榆笑著說道,示意穆桑榆一起過去。
穆桑榆嗔了穆宴榆一眼,走到床榻旁邊的矮杌坐下,從穆宴榆手裡接過創傷葯,低著頭不去看穆燕。
穆燕抬眸看著她低垂的臉龐,瑩瑩如玉的肌膚彷彿會發光似的,即使是當年最負盛名的葉甄,好像也比不上她。
穆燕想起自己心裏面的那個人,心裡愧疚而痛苦萬分,愛而不得。
穆燕想過,黎謹修登基,他便向黎謹修求娶葉甄,給黎謹修給不了葉甄的幸福,想與葉甄白頭偕老……
穆燕夢中穆桑榆是那麼的賢良淑德,溫柔可人。
穆燕恨自己沒有及時趕到寧王府,沒有及時制止葉甄的死亡,沒有了葉甄,穆燕的心死了。
直到遇見了穆桑榆,穆燕的心才得到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