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漩渦和特倫特

  咔擦。

  伊利亞特幫三人完成了合影留戀，這位研究員身旁的助手也跟著蹭了一張。

  「非常感謝。」

  結束拍照后，研究員禮貌道謝，一旁的伊利亞特好奇道：「您也愛看斗獸比賽？」

  「這座城市裡的人沒有人不喜歡這個。不過……其實我最喜歡的選手是『將軍』「

  「特倫特？」伊利亞特不經意帶起的話題引起了圖靈的注意。

  「沒錯。」研究員放下了投影通訊器，接收過了伊利亞特發來的照片，「『將軍特倫特』，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都這麼叫，但是現在他的稱號前面多了個『老』字。它曾經是掠奪級最火爆的選手，但他現在只打表演賽，更多的，是為我們這種觀眾服務了……「

  研究員的語氣帶著一股濃濃的暮氣，年齡不小。

  「聽說它和克賈卡有關係。「圖靈短暫斟酌，沒有放棄這個獲取情報的機會。

  「沒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研究員看了圖靈一眼，似乎有些訝異，」榮耀的克賈卡短暫停留於掠奪級的時候，網路上有過它們之間的友誼故事，但大多數都是傳說。具體的誰也不清楚，包括我。「

  研究員只當這是閑聊。很快提過來自己的箱子，讓圖靈站在了一邊。

  「布雷澤先生，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請您站到中央。不用上地台，中央就行。」

  「請問，為什麼會突然提出採樣，並且沒有任何提前的通報？」

  一番言語下來，伊利亞特對這個疑似「淺層粉絲」的研究員印象不錯，借著機會詢問。

  「沒錯，這是一項臨時命令，是通過競技場之主洛里安·維特先生直接授權的採樣行動，這是任務調令。」

  洛里安·維特。

  那個在被通知自己要求參加口糧爭奪戰的時候，通過王庭衛隊的投影來了一番「戰前動員」的傢伙。

  陣仗不小，言語之間沒幾句正常人會說的話，再加上這個名頭，圖靈對此印象深刻。

  「維特先生？！」

  一邊伊利亞特猛然一愣，旋即釋然。

  沒錯，幹掉三個捕食者，拿到前所未有的里程碑，這的確是能夠吸引競技場之主目光的情況，更別提每個進入口糧爭奪戰的斗獸都要接受一番戰前榮光演講……

  「布雷澤先生，您是幸運的。」研究員一邊調試著儀器一邊說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被競技場之主看上，對於超限斗獸來說，這是一份榮光，也是上升的機會。那位先生有能力為其喜歡的斗獸提供大量的資源。」

  「競技場中的社交地位，上升的捷徑，斗獸的名利，排名，應援團經營，乃至輻射到競技場之外的更多投資商……甚至是更了解你身體的知識，對於維特先生來說，這些都是很簡單的事情。所以，您是幸運的。只要維特先生高興，他願意賞賜給您任何想要的東西，前提是比賽要足夠精彩。」

  幸運……不見得。

  圖靈這具身體的秘密不少，隨著他投入更多，實驗更多，秘密會只多不少。而在這制度中向上攀升，就不得不承受來自上層建築的目光。風險和利益是成正比的。

  「閑話就聊到這裡。布雷澤先生，能讓我看看您這隻爪子么？」

  圖靈探出那隻漆黑的前爪。

  「嗯……它的情況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看來是在您戰鬥結束后出現的突變。一般來說，這樣的部位對於取樣來說更有價值。通過後續的計算，我們大致能夠得到一些可能的突變方向，這些信息對您也是有益的。」

  「感謝您。」伊利亞特小小地感激著，一邊的圖靈略微鬆了口氣。

  之前的應急手段還算是比較成功。眼前這個「粉絲」對這隻爪子的興趣相比身上隱藏在「外置裝備」中的其他部位更感興趣。

  「可能會有點痛，希望您忍耐一下。」

  接過了助手調試完畢的儀器刀，那柄機械形狀複雜的刀子後面連接著一根管子，將一些液體輸送到刀刃上。

  那鋒利無比的儀器刀輕鬆地切開了西別托的菌絲，再往深入切割的時候猛地一卡。

  「嗯？」研究員臉上一愣。

  「出什麼問題了么？」

  「沒什麼，只是……」他亮出刀刃，「要知道，斗獸的身體組織密度高，同時非常堅韌，需要注入了抑制素的特殊器具才能夠切開，但是……布雷澤先生的肉體似乎有些太過堅硬了。」

  不過研究員很快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將一大塊菌絲亂舞的血肉切了下來，置入了一台檢測儀器中，一堆頂端生長著尖錐的生物插管直接刺了進去。

  被複合了自己原本身體組織，依德的突變器官以及活性血肉的「寄生蟲一號」已經完全在這隻前肢上紮根，圖靈也不知道這番應急手段會變成什麼樣子，以及在數據上的確切表現。

  但他能夠確定的是，這東西至少能夠被圖密商會的儀器正常檢測。

  而如果今天取樣的是其他部位純粹的活性血肉，圖靈很難想象這把刀能否有用。

  「……細胞狀態正常，而且……正在發生突變……？嗯？」

  關注著儀器投影數值的研究員猛地皺起眉頭。

  「有什麼問題么？」低頭看向那塊面板，順勢將映入眼帘的數據全部記憶下來，這些可能是有用的知識信息。

  「不……但是，這東西正在突變，這有些奇怪，它已經脫離了本體，為什麼還會……哦，現在停下來了。」研究員的聲線這才回歸正常。

  因為切除組織中活性血肉的活性能量已經被菌絲吸收光了。圖靈在心中默默補充。

  「根據數據比對，布雷澤先生的超限效應兼容性是……13.7%。這塊樣本的參數情況較低，但這是正常現象……其他的……其中有一些未知的突變因子現象，但也符合正常水準，這是根據生存壓力構成的。」

  看著上面的數據，研究員逐一解釋。伊利亞特聽的雲里霧裡，圖靈的目光卻一刻未曾挪開。

  這塊全息面板除卻數據外，還有詳細的圖形界面，其中有關於底層細胞的成像狀態。對於圖靈目前在這個世界得到的知識中，這類微觀現象的知識信息是比較珍貴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找妖神因子。

  多種血肉混合的「寄生蟲一號」中有活性血肉的一份，那麼眼前的全息成像中，應該有妖神因子存在於微觀之中，但試圖靈沒找到。

  對於檢測結果來說，這是個好消息，這一關應該是過去了。但是卻引發了圖靈的疑惑。

  因為這不可能。

  「那是什麼東西？」

  圖靈伸出一根爪子，點了點全息影像中一枚形狀古怪的細胞。

  「這是突變因子，應該是我在進行切除的時候產生的，它們的數量很少，並且在迅速死去。突變因子的外形是多變的，當突變因子的數量激增，就能達成『突變狀態』，它們沾染到您身體的細胞中，複製遞增，並引導進化對抗生存壓迫，這其中非常複雜，涉及到神經元信號以及外界因素等一系列反應……」

  念叨著的研究員突然頓住，扭頭看向一邊明顯眼珠里有漩渦的伊利亞特，隨後仰頭看到了圖靈：

  「布雷澤先生，是您在問？」

  「沒錯。」圖靈點了點頭，巨大的腦袋動一動都帶起一股風聲。

  「您對……這些感興趣？您能聽明白？」上揚的語氣代表眼前的研究員興趣大生。

  「我很好奇，但我並不能聽明白，不過我希望您能繼續說下去。」

  「那可說不完了。」

  科研人員微微支起身子，輕輕錘了錘自己的后腰。

  「這些突變因子因為各種原因，會變成各種不一樣的形態和形狀，在這個過程中，突變器官就會逐漸形成，您這麼理解就可以了。」

  「總之，通過取樣分析，一切正常。並且您的超限效應兼容性數值非常優秀，足足有13.7%……額？一個月前您只有3%？」

  研究員又是一愣。

  「這個速率變化……有點過快了。」

  「會造成什麼影響么？」

  「不……不會，但是這非常珍貴。我想將這一份信息打包模板發送給大聖杯，應該對演算法演化有些幫助。如果您一個月前只有3%的兼容性，那麼這份速率變化就非常珍貴了。打包后的模板將有助於大聖杯進行更優演算法的演化，推進合成獸的迭代更新。」

  研究員說著，一陣操作將模板建立，打包儲存，並直接發送了出去。

  「這樣就行了么？」

  眼見終於結束了，伊利亞特出聲。

  「沒錯。」研究員點了點頭。

  「這東西，不需要上面的人看么？」

  「不需要。」研究員搖了搖頭，「這份樣本我們會帶走，封存到大聖杯的專屬庫存。這些東西都不需要人力演算和監管，大聖杯會解決一切。」

  也就是說，如果妖神因子真的被大聖杯捕捉到……這東西極有可能推進妖神因子同突變因子進行結合演算，弄出妖械合成獸？

  圖靈瞬間想到了這一可能性。

  「到此為止了。感謝二位的配合。」

  研究員很快收拾好了東西，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

  「請留步。檢測結果的動態演算，能給我們一份么？我想交給我的生理升級師。」

  「沒問題。「研究員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圖靈的要求，並將副本數據發送到了生理整備間的系統資料庫中。

  向圖靈和伊利亞特道別，研究員走到了門口，又猛地停住，隨後轉過身來看向圖靈：

  「布雷澤先生給人的感覺……很不一般，我想我可以給您一些忠告。」

  「王庭衛隊的手段有些直接，粗暴，甚至是……過激。上面的獵殺者們對王庭衛隊的印象一向不好，包括那些經紀人們。但是布雷澤先生的細胞優秀性，難免會和他們有接觸，希望您能壓下一些火爆的脾氣，他們的未來其實並不如斗獸們。雖然，布雷澤先生給人的感覺並不火爆。」

  「謝謝。」圖靈頓了一下。

  這個研究員給人一種行事說話穩妥的味道，在超限斗獸場的環境中，很容易帶給人好感。

  「您能告訴我們一些特倫特的事情么？」伊利亞特給出助攻，他沒忘記圖靈一直想查的事情。

  「網上，系統里，那裡面的資料可比我說的詳細多了，先行告辭……」

  「誒等等！」

  伊利亞特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略微靠近研究員，但又保持著絕對的距離：「說到王庭衛隊的事情……您能幫布雷澤解除後腦的控制模塊么？就是堆棧體裡面的東西……」

  此言一出，研究員的腦袋遲遲沒有挪動，鏡子般的科技頭罩反射著伊利亞特的臉。

  「伊利亞特……非尼茨先生。您要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是在規避手冊……但沒有人能夠規避圖密商會的手冊，哪怕王廷惡獸……也不能。如果外面的王庭衛隊聽到您的言語，恐怕會有不好的事情。」

  伊利亞特愣了愣，表情僵硬地後退兩步：「抱歉……是我唐突了……」

  研究員搖了搖頭：「沒關係，很多斗獸都想規避這一點，這是不爭的事實，我不是愛說閑話的人。不過……您倒是很關心布雷澤先生，獨特的斗獸，獨特的經紀人……我聽說過您的一些事情，我很遺憾，但我祝您早日成功，真心的。」

  語罷，研究員不再停留，打開大門快步離開。

  伊利亞特回過頭來，沖著圖靈聳了聳肩。

  「結束了？有什麼發現？」

  大刺刺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帶著笑容起身。

  「非常優秀的演算法種子，且一切正常。可以收隊了，馬尼克隊長。」研究員沖著馬尼克點了點頭。

  「哼……」

  藍發男子眯著雙眼，瞥了眼來到大廳的伊利亞特和圖靈。

  「雖然有點可惜，沒能和兩位，尤其是未來的冠軍斗獸深入交流一下，不過……」

  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手臂：「就這樣吧。」

  伊利亞特冷眼目送這幫士兵齊刷刷地離開大門，引入一片風雨交加的噪音。

  這時，馬尼克突然在門口停住，略微半轉過身來。

  「布雷澤先生……期待您的下一場精彩對戰，我有預感，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的。」

  嘭。

  大門關閉，王庭衛隊的人終於離開。

  「你和這傢伙有仇么？」

  「這是我想問你的……」伊利亞特抽著嘴角看向圖靈的兩顆腦袋。

  後者沒答話，轉身步入了生理整備間。

  「那個藍毛給我一種不詳的預感……雖然王廷衛隊的人都是這個樣，但我覺得這是很明顯的針對。我們到底惹上誰了？」

  「我殺死的斗獸，他們後面可能存在競技場這邊的聯繫，那些經紀人可是活得好好的。招惹上誰，這很正常。但是王庭衛隊，按照你的說法，那是整個超限斗獸場的『執法機構』……「

  圖靈突然停下腳步。

  「王庭衛隊和那位研究員是否隸屬同一個機構？」

  「怎麼可能……」伊利亞特對著空氣閃了閃手掌了，「王庭衛隊是超限斗獸場的東西，上面最大的一個就是維特先生。但是剛剛那位『粉絲』是隸屬大聖杯那邊的，大聖杯雖然是ai，但那麼大一個建築，科研人員基本都在那裡……你是想說？」

  「如果是那位維特先生對我感興趣，但是大聖杯的科研隊伍選擇照常辦事，並且還是我的『粉絲』，這才讓王庭衛隊沒法動私刑呢？」

  圖靈的推斷讓伊利亞特一陣啞口，隨後撲哧一笑：

  「怎麼可能……維特先生如果向對付我們，動動手指就行了，何必那麼大費周章地在一個體檢上做文章呢？」

  圖靈沒再回話。

  憑藉他的經驗，圖密商會如此龐大的公司勢力，內部必然是鬥爭激烈。

  在口糧爭奪戰中發生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今天的事情明顯也有問題。似乎有一個漩渦正在這個世界的上層建築中逐漸產生，並向自己慢慢波及，這是巧合還是被盯上了，情報不足，地位也不夠，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圖靈準備即刻終結這次所謂的休假，再次投身到超限斗獸場中。

  目前還沒有找到很好的跳出體制的方法，依靠競技積分獲取科技也符合自己的目的，但是要加快腳步了。

  在這之前，他還有一個疑問。

  回到了生理整備間，圖靈將伊利亞特暫時閉鎖在外面，表示剛剛的事情和其他事務一會兒再談。

  生理整備間，圖靈看著這隻爪子。

  為什麼研究員沒能在裡面檢測到妖神因子，這是運氣，還是說各種組織樣本融入到一切，在這隻手臂上發生了某種化學反應？

  要知道這隻手比不僅是合成獸轉化的妖械狀態，上面還有一副凶御籠手。

  而凶御籠手還有一個在這個世界暫時沒能用上，但非常重要的功能——

  活性環。

  百思不得其解，唯有實踐出真理，這隻手臂也不能一直如此，需要處理，圖靈比對著研究員留給自己的動態副本，再度投身於緊湊的實驗中，直到伊利亞特將自己的進度打斷——

  「我不是說，沒有要緊的事情，暫時不要打擾我么？」

  面對圖靈明顯有些不高興的言辭，伊利亞特依然興高采烈地抬起了手中的投影通訊器：

  「是特倫特！特倫特主動聯繫我們了！「

  聞言，圖靈雙頭一怔。

  「雷明頓那傢伙主動牽線搭橋了，而且特倫特似乎對你很敢興趣。額……你是先搗鼓你的東西，還是……？」

  說著，伊利亞特在大開的門口指了指自己的通訊器。

  「接電話？」

  看了眼手上的爪子，圖靈吐了口氣。

  「我們去大廳。」

  通訊轉移到大廳的集成系統上，讓圖靈有些意外的是，出現在投影中的並非對方的經紀人，而是特倫特本「人」。

  那是一隻長滿了鬍鬚的灰白色怪獸頭顱，造型就像是的生長著利齒的老山羊，頭上頂著惡魔般的複合大角，生長著銳利而怪異的鋸齒。

  它的嗓音嘶啞而低沉，宛如乾枯的老木。在看到通訊接入的圖靈，尤其是他那條造型迥異的巨刃尾后，老山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咧開了一道稱得上怪異的笑容：

  「你好，優秀的新人，很高興見到你。聽說你拿到了一個很獨特的獎盃，還有了些麻煩，而且似乎想找我聊聊天，了解一些事情……

  你有興趣和我做個交易么？」

  對方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