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何為榮耀？

  「你成功了。」

  特倫特的巢穴，這是見到圖靈后老山羊的第一句話。

  「請進吧，兩位。」

  它親自將圖靈和臉上還帶著興奮的伊利亞特迎了進來。這已經是那場戰鬥之後的第二天，不知為何，圖靈感覺到眼前這隻老獸的身上，多了一抹悵然若失的情緒。

  「特倫特先生……」

  「我知道，跟我來。」

  特倫特打斷了伊利亞特的話，帶著兩人再度來到了那間密室。

  「你成功了，小布雷澤。我想，戰勝基克后，這也為你們帶來了不少榮耀吧？」

  「那是當然！」一說到這個，伊利亞特就愈發興奮，「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個贊助商找上門來，而且大聖杯已經根據布雷澤現有的形象開啟了周邊產業鏈，很快布雷澤就將名揚整個普尼斯卡……不，他現在就已經做到了！所有人都說它甚至不需要再進行過多的挑戰賽就能直接殺入獵殺級！」

  「不錯……不錯，一顆競技場的新星……」

  特倫特喃喃說著，打量著圖靈此刻的模樣。

  在和喪屠基克一戰後，他的體型再度暴漲一分，十幾米的體長雖然因為生理結構的問題無法和半直立的老斗獸相提並論，但也不遑多讓。

  「但是要知道，我指的榮耀……可不是這些東西。」

  興奮的伊利亞特頓時有些啞火：「哈？」

  「斗獸的榮耀……那是一種信條，那是一種對存在的承認，是一種……被見證的升華時刻。布雷澤，在你戰勝基克的時候，你感受到那一刻了么？」

  從進門起便一直沒出聲的圖靈歪了歪兩顆腦袋，有些不明白老斗獸想說什麼。

  「上千名看客……而在攝影機的後面，千家萬戶，普尼斯卡，安定區，他們的屏幕後面，還有成千上萬的觀眾，他們見證了一個新的傳奇即將誕生，對此……你就毫無波動么？從無人問津的犯罪者，成就今天的榮耀……你沒有為那一刻而振奮么？」

  圖靈歪了歪頭，不太明白特倫特想要表達什麼，但老斗獸又搖了搖頭：「算了，你們就當是個老東西的自言自語吧。你們要的東西在這裡。」

  它翻出了那台機器，擺在了一人一獸的面前，並接上了電源。

  「你完成了我們之間的交易，那麼是時候獲取你的報酬了。這台機器來自於幾十年前的王廷惡獸，是大聖杯那邊為王庭衛隊提供的簡化設備。」

  正題來了，伊利亞特快步上前，嘗試著打開機器，在圖形界面上點了點：「這些機器……都是大聖杯自行製造的？而不是人為控制？」

  「這裡的大聖杯，指的應該不是『大聖杯』本身，而是在大聖杯設施的人，或者說，一個組織，一個政權，也就是圖密商會，或者……神殿。」不需要特倫特，圖靈解答了伊利亞特的疑問。

  「沒錯，超限角斗場由王庭衛隊控制，王庭衛隊隸屬圖密商會，神殿監管大聖杯，以及……意識輪迴。而這台機器，就是神殿提供給王庭衛隊管理超限斗獸的機器。」

  「神殿……等等，這麼說的話，那天到家裡來的那兩個研究員……是神殿的人？」

  「你現在才反應過來么？」圖靈瞥了眼伊利亞特，「他們和王庭衛隊明顯不屬於同一個組織架構，那個叫馬尼克的對他們的身份很忌憚。」

  「王庭衛隊和神殿研究員之間有什麼矛盾，我並不清楚。總之，在今天之後，你將獲得一定的自由，但要小心，不要被外人所察覺，尤其是王庭衛隊的人。」

  特倫特來到機器前，告知了二人這東西的用法。

  這台機器的編製名稱為「簡易圖形化堆棧整合器」，但是在原本持有此物的王庭衛隊口中，被稱為「靈魂輪盤」。

  它能夠安裝或卸載用於控制王廷惡獸的「囚籠」程序，實現兩枚堆棧體之間的對接和肉體互換，以及其他涉及到堆棧體管理的功能。

  而本就對「堆棧體」這一科技好奇的圖靈在詢問「是否能夠讀取意識並改變意識」時，老斗獸笑了：

  「這只是一台神殿專門為王庭衛隊提供的管理用調試儀器，你說的那種功能可能會有，但或許是大聖杯才能夠做到的事情。而那樣的科技，也只可能握在大聖杯的手裡。」

  到此，圖靈對於這個世界的科技則愈發明晰。

  一開始他認為，圖密商會手中握著兩條科技樹，即合成獸和意識傳輸。

  但現在看來，這個世界的上層建築實質是由兩者主要構成：圖密商會和大聖杯，或者說神殿。

  圖密商會主要掌握合成獸生物科技，而意識技術，則掌握在神殿的手中。從種種跡象來看，神殿明顯要高於圖密商會，只是不干涉統治。

  而意識科技，如果意識可以被轉載，那麼是否也能夠被複制？是作為代碼一樣被讀取和修改，還是說成為一種「靈魂」的表現形式，就像是……亡者列車那樣？

  這些疑問從進入這個世界開始便深埋在圖靈的心中等待解答，雖然這台機器的能力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強大，但目前滿足他的求知慾和需求也足矣。

  在老斗獸的指引下，伊利亞特為圖靈連接上了「靈魂輪盤」，並幫助他卸載了位於堆棧體中的後台程序「囚籠」。

  那是一股股能夠和堆棧體進行連接的線束介面，就像是真正的卸載程序一般，對於「囚籠」程序的剝離圖靈沒有任何感覺，用伊利亞特的控制器實驗后才確認了成效。

  此刻，一直縈繞在圖靈心中的被控制感終於被抹除，連帶著抹掉了那股一直以來存在於心中的焦躁。

  「那麼，這台儀器就送給你們了。未免路上的執法者發現不妥，建議你們打包裝走。接下來……談談第二個交易吧。」

  將「靈魂輪盤」沒有任何留戀地推到伊利亞特和圖靈面前，但是特倫特卻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又提了一個古怪的問題：

  「布雷澤，你覺得榮耀是什麼？」

  榮耀是什麼？

  老斗獸突然的提問讓圖靈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聯想進門后對方的話語，圖靈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我想，這東西被競技場和超限斗獸所看重，但是在我看來……所謂的榮耀的，榮譽，那不過是一種滿足感。」

  「哦？」特倫特眯起雙眼，「我很期待你的解釋。」

  老斗獸突兀開啟的話題讓伊利亞特頗為好奇，聽到圖靈的說法后，也低著腦袋在思考著什麼。

  「完成一個目標，達成一件事，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些事情美好的結局后，都會給人以滿足感。但『榮耀』的說法，它更具儀式感，不只是得到一個東西，完成一個目標對等的滿足感。」

  「它被上升到自我價值的肯定和實現，而個體實現了社會價值，就會得到環境的肯定。區別就在於，這『榮耀』是自己給自己的，還是他人給自己的。然而歸根結底，這種情緒也依然還是滿足感，即便它上升到了某個高度。而且很多時候，它伴隨著利益。而沒有利益，也就沒有榮耀可言，這是個複雜的話題，並不是一兩句話便能夠說清楚的。」

  最後一個字眼落下，伊利亞特雙眼一亮，認可地點了點頭，但老斗獸卻凝視著圖靈，遲遲沒有說話。

  半晌后，它緩緩開口：

  「啊……原來你是這樣理解的……如果是喪屠基克，他可能會衝上來想要把你挫骨揚灰，十幾年前的我說不定也會這麼干，但是……我沒想到，你在『俯瞰』整個普尼斯卡，『俯瞰』整個超限斗獸場。」

  「這就是我的理解。只是有一點，在看到喪屠基克的最後一刻后，我有些遲疑，因為我不明白，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它在死亡前的那一刻，都拼盡全力伸出手去抓取。還是說，那只是目的未能實現的遺憾？」喪屠基克臨死前帶著骨架爬向競技場之主雕像的那一幕仍未在圖靈的腦海中消散。

  一副沉重的骨駭，一具溫度逐漸降低的屍體，在血水中蹣跚爬行，這對感性重回大腦的圖靈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衝擊。

  「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個複雜的話題，每個人心中都有獨屬於自己的『榮耀』，而『榮耀』也伴隨著利益，以及大量的複雜情緒和因素……」特倫特的爪子交疊在一起，「在榮耀的話題上，喪屠基克曾經和我產生了分歧。」

  「在我的眼中，榮耀就是在角斗場中戰勝對手，贏得歡呼和讚美，那是來自世界的肯定，它們讓我感覺到……活著。而喪屠基克曾經也相信這一點，直到後來，在克賈卡死去多年後，『英靈殿』的傳說在我們之中擴散開了。」

  「喪屠基克口中的英靈殿……那不是一個抽象事物，而是具象的某個東西？」圖靈的四對紅眼閃了閃。

  然而特倫特卻攤開雙爪：「誰知道呢？」

  「在克賈卡死後，亞森·克勞也消失了。所有人都說，所有斗獸都說，他們去了英靈殿，那是超限斗獸的最高榮耀，那裡能夠洗滌我們的過去，所有身懷榮耀的超限斗獸，在那裡都擁有一個自己的位置。我沒有相信這些流言，但是……」

  「但是喪屠基克信了？」伊利亞特說。

  「沒錯，它很快改變了自己對榮耀的看法，很多斗獸都改變了。為了去往傳說的英靈殿，它們為此奮戰。而在那之後，喪屠基克卻在掠奪級留了下來。」

  「它認為，我手中握著的秘密，會導致英靈殿就此崩塌，會讓榮耀歸於混沌，所以它停留在這裡，停留在掠奪級，想要殺死我，這樣秘密就永遠只是一個秘密了。」

  「但是你後來擁有了『歸鄉』，這枚里程碑讓你免於死亡競技，所以喪屠基克就一直留了下來，看管著你。」

  「沒錯。」特倫特沖著圖靈點了點頭，「這就是一切的始末，告訴你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把這些東西帶進墳墓，同樣，也是為了讓你對那個秘密有更多的了解……」

  「所以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一邊對內容感到雲里霧裡的伊利亞特耐心快要被耗光了。

  「殺死我，你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