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纏繞的夢
言國相讓夏風伸把手,但這件事如果真是伸把手那麼簡單,他又何嘗不肯呢。
他沒有說謊,炎東不設軍隊,那300萬全副武裝殺氣衝天的感染者不是軍隊,而是有血有肉,想要活下去的炎東公民。
當然,事到如今,有些東西的意義已經完全變了。
他不是慈悲的聖母,也不是偉大的英雄,但同時,他也一樣不是冷血的統治者,不是視人命如棋子的暴君。
在必要的時刻,他可以成為千古罪人,就像曾經的維多利亞事件一樣。
但如果僅僅是為了讓炎國免受烏薩斯的壓迫,這個理由還遠遠不足以讓他動容。 ……
炎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與烏薩斯主動開戰的,言國相之所以讓炎東出兵100萬安置於華北北部,最大的用途是震懾。
大炎想借用炎東的影響力讓烏薩斯有所收斂,同時也放棄將感染者驅逐到炎國境內的打算,言國相想向烏薩斯證明,炎東與炎國仍舊是一體的。
然而,夏風卻並不想讓烏薩斯產生這種認知,因為這對炎東沒有一丁點好處。
這種做法有違他的一貫作風,有些人可以震懾,而有些人則必須殺之,對於必須殺掉的人,動手之前,最忌諱的就是讓對方了解自己的底細和立場,就像他曾經一夜之間取代維多利亞南部的地下皇帝,佛里多商會一樣。
是的,在這件事上他來鳳陽城只是走個過場,為的就是讓言國相對炎東的期望徹底死心。
這不能怪他不仁不義,只是目標不同。
同時他也非常清楚,炎國的處境並沒有像會議上說的那麼慘,烏薩斯的邊境威脅數年來一直存在,這次言國相只是想利用炎東尋求最優解罷了。
在得到他的原則性否決后,炎國仍舊有自己的手段。
包括但不限於和從前一樣認慫保平安,又或者,啟用數年來一直隱藏的「秘密武器」。 ……
回到炎東之後,夏風的心情其實並沒有像言國相說的那樣「無動於衷」。
他在乎的不是烏薩斯感染者清剿隊對炎國邊境的威脅,而是另一件事。
從半年前開始,他就失去了和霜星的聯繫。
期間,他曾多次花高價向企鵝物流購買關於烏薩斯的情報,唯一能確定的是,霜星所在的感染者游擊隊並沒有被全滅,仍舊活躍在烏薩斯境內。
由此可以證明,霜星是故意不和他聯絡的。
直到半個月前,企鵝物流發給他的最後情報是,霜星所在的游擊隊已經退到了烏薩斯北部的雪山。
同時,因為烏薩斯的局勢非常複雜,企鵝物流也說明了不會再接受關於烏薩斯的情報任務,希望理解。
下午。
天空下起了大雪,和之前的零星雪花不同,這是炎東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雪花紛飛,遮天蔽日。
在感染者醫院再次接受了凱恩醫生的新型抑製藥物注射后,夏風混混僵僵的回到了總督辦公室。
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室內的光線也有些昏暗。
夏風雙眼空洞的蜷縮在椅子上,《大地與風》這本書靜靜的躺在桌面,他已經無心再去看。
正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陣莫名的絞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聽到他的咳嗽聲,小空急忙走進辦公室,擔心的詢問道。
「大人,您怎麼了?」
夏風沒有回答,而是輕輕捂著嘴,朝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小空將辦公室的窗戶關嚴。
「大人,室內有些冷,我幫您點個火爐,等著,我這就是準備。」 ……
小空離開后,夏風將手掌從嘴角鬆開,掌心全部是鮮紅的血液,嘴裡又甜又咸。
凱恩醫生的藥物對結晶擴散很有效,最近一段時間他頸部的結晶幾乎沒有惡化的趨勢,只不過,臟器的衰竭卻好像更嚴重了。
日漸衰竭,無可奈何。
黑白雙生的白色力量只能治癒外力造成的創傷,但卻選擇性忽略了礦石病對身體的慢性摧殘,這真的很可笑,也很無奈。
遠古之石的繼承者除了有別於泰拉種族的基因,還有一項硬性條件,那就是感染者。
因為只有感染者才能夠接納源石能量,只有接納了源石能量才能夠發動遠古之石的力量,換句話說,如果白色力量治癒了他的礦石病,那就相當於破壞了因果關係。
這聽起來好像很殘忍,但也並沒有什麼不公平。
越是強大,越是脆弱,既然獲得了足以斬斷一座城池的力量,那麼,無可避免的快速死亡,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吧。
只不過,道理雖然是這麼個道理,他還是覺得,有些太快了。
在外人面前,他始終是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炎東總督,在敵人眼中,他更是比惡魔還要恐怖的存在。
可如今,沒人可以察覺到,他眼神深處的迷茫,恐懼,不甘,以及深深的絕望。
像個虛弱的病人般,夏風就這樣蜷縮在椅子上。
漸漸的,他在越發混沌的思緒中,閉上了眼睛。 ……
夢,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之所以用好像來形容,是他有些難以分辨這是否是夢。
又或者說,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邊是夢,哪一邊才是現實。
在彷彿失去時間限制的視角里,他看到了很多人,有的人他認識,有的人他不認識。
比如霜月,比如格里林將軍,比如阿光,比如梅莎,除了人之外,還有一些他從未見過的景物。
一座形似高塔的建築物里,他在一張書桌上寫著什麼。
一座直入雲霄的山峰頂端,某個意氣風發的持劍少年,對他笑著說了什麼。
慌亂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在一座被某種力量摧毀的森林邊緣,他好像對某個孩子說了什麼。
直到最後,萬里雲端之上,他將手掌印上了一個構造複雜的儀器,在他的旁邊,有數顆金色的石頭,周圍的人群中,有一個輕輕拋著銀色硬幣的少年。
這些人與事全部是雜亂的,一幕一幕,隨機播放,循環上演。
所有混沌的聲音中,最終只有一個空洞的聲音能被完整分辨。
「沒用的,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
不知何時,夏風在辦公室睜開了眼睛。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隱約可以看到大雪還在下。
室內很暖,一個燃燒的小火爐就放在距離他很近的位置。
直起身子,抑製藥物注射后的不適感已經基本消失,夏風的眼神也從朦朧漸漸變的犀利起來。
微微側目,他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日曆。
現在是1095年的冬天,距離1096年還有不足1個月了。
伸出血跡已經乾枯的手掌,越過桌面上的《大地與風》,他拿起了旁邊的神月刀。
「小空,幫我把老周叫過來。」
「是。」 ……
片刻后,穿著棉衣的周良站到了辦公桌前。
「大人,什麼事?」
夏風聲音平靜的說道。
「炎東的相關事宜暫時交給你和阿凌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周良神色詫異。
「大人您又要去哪?」
「放心,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去一趟烏薩斯,看看那裡的雪有沒有炎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