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雪落盡復生塵(二十九)
時天下動蕩,異狀頻發,天地異狀不斷,南方瘟疫橫行,於是北方各地多了許多流民。
這天災人禍逼得人不得不遠離家鄉,漂泊遠去。
提到瘟疫這等難以遏制的恐怖疾病,尋常人自然想的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朝堂上也並沒有尋常時候看到的那般太平。
面對這等嚴重天災,陸陸續續有大臣請求皇帝下罪己詔。
只是當今陛下剛愎自用,並不像平時表現出來的那般好說話。從他登基之後,所實行的也都是些鐵政,落實的手段過於剛硬,底下人早有怨言。
如今借著天災,這些人總算有了發揮的餘地,今日參一本,明日冒死請命。
季塵去幫他施針調理身體的時候,皇帝陛下憂心忡忡的嘆氣。
「這天災人禍的,跟孤又有什麼干係。這些人是覺得我有什麼行雲布雨的本事?」
「這天災雖然棘手,但並非此次突增流民的根源。」
「哦,你覺得這根源在哪兒?」
「臣聽說此次從薊縣爆發的瘟疫乃是一種新的疫病,來勢洶洶,又極易傳染,病著初時體溫高熱,出汗不止,十日之內便會因為脫水而死。依照目前所知的消息,凡是得了這種病的人,無一倖存。」
「你突然說這些,可是有了什麼打算?」皇帝舒舒服服的閉著眼睛,感受著漸漸上涌的困意。
他那一堆御醫,都頂不上季塵這手施針的功夫。
「季塵想去薊縣看看,那裡是疫病爆發的源頭,若是查出了根源,說不準就能找到解決之法。」
季塵遲疑著說完,等了半晌卻並未得到回應。
他慢慢抬眼看去,卻見皇帝已經睡了過去。
季塵恭敬的行禮,從皇上的寢宮退了出去。
季塵沒想到,在這皇城之中,杜宇白還有膽子做夜行者。
「宵禁時間已過,虧得你還是在朝為官的人。」
「想見你的時候,別說是宵禁禮法了,沒什麼是攔得住我的。」杜宇白從季塵的果盤裡挑了幾顆葡萄吃。
「你這大晚上的,找我做什麼。」
「沒事兒便不能找你了?」杜宇白有些不服氣。
「咱們兩個,還是離的遠些才好。」季塵將書放在一旁,表情嚴肅的看向他。
「每次見你這神色,我便覺得來氣。」杜宇白擰著眉,「反正,隨便吧,再過兩日,你也見不到我了。」
「為什麼這麼說。」嘴上說的不在意,季塵卻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杜宇白聳肩,「我知道你季大人,一定不會關心我在想什麼。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免得過幾日你見不到我了心急。」
他從桌子上翻下去,從新躥到窗戶門口。
「本來想臨別之際跟獃子你喝頓酒的,既然看出你不歡迎我,那我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杜宇白蹲在窗上,月光透過他身影的間隙落入屋中,給他整個人也鍍上了一層銀光。
杜宇白回頭看著他笑了一下。
季塵剛要喊住他,他卻已經身形一晃,消失在了門口。
季塵走到窗邊,杜宇白已經不見了身影。
這個傢伙,別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吧。半吊子水平,湊什麼熱鬧。
杜宇白似乎是連夜走的,第二日早朝,季塵便沒見到他人。昨夜皇帝沒聽到的話,季塵在朝堂上又重複了一遍。
那些大臣登時連連贊成,順便拍幾個馬屁稱讚一下季塵的高明醫術。
皇帝明顯是不願意放他去的。
奈何眾口悠悠,他不願意下罪己詔,只能派了季塵治療瘟疫的差事。
「愛卿這一路千萬保重自己的安全,凡事量力而行,若是實在不可為,便直接回來也可。」
本來還準備立下不解決瘟疫之患不歸誓言的季塵,話直接被堵在了嗓子里。
這位陛下對他的欣賞,似乎同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這皇帝,恐怕不是真正賞識他的能力,而是只覺得他的能力對於他而言更有用吧。
皇帝的幾句話,非但讓季塵產生安心的感覺,更讓他的心冷了一瞬。
「臣知道,臣會量力而行的。」
季夫人送季塵的那天,滿眼的憂心。
季塵抱抱身上養出些肉了的季夫人,「兒子不在的這些天,母親也萬莫虧待了自己,沒事兒的時候,便時常去杜府走動走動也好。」
「人生之事,最大的莫過於生死,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季夫人幽幽的念著,「你和宇白的事情,我更支持宇白的,你明明也在意,為什麼就不能同他坦誠相待呢。」
「.……娘。」
「你若還叫我娘親,這次你們二人若是平安回來的話,便在一起,試試吧。」
「與其這樣,你們兩個都不快樂,我們這些做家長的,也不是惡人。」季夫人抱著自家兒子,怎麼也不願意鬆手,「你們能過的好,過得快樂,才是我們最期待的事情。」
「你這一回,沒準兒還能跟宇白遇上。從桃源城到別鄴城再到皇城,這是你們的緣分。」
季塵被季夫人這一串話說的愣住了。
他是真的沒想這麼多。
他真的只是單純想去解決瘟疫的。
雖然杜宇白神神秘秘的,一幅遠行將不歸的架勢,讓他有所猜測,但他絕不是想去找那個傢伙。 ……
也許,在他的大義之間,還是摻雜了一點點私心的。
「娘,您想多了。放心,我這次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雖然他做了保證,但皇城到薊縣的距離著實太遠,他又受不了快馬加鞭的長途趕路,於是坐著馬車,日夜兼程,也足足花了月余的時間才到了南方。
他一路走的官道,眼見的遇見的人煙越發稀少,偶爾能看見的馬車也是急匆匆的朝北方駛過。
負責駕車的車夫臉色也越來越差,「大人,咱們真的還要往南繼續去么?」
「放心,我有了解過一些這疫病的病情,不跟患者有直接的身體接觸,是不會被傳染的。」
「在往裡走走,這誰能說的准呢?再說咱們這帶的乾糧也快要用光了,誰知道薊縣的吃的喝的,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季塵掀了帘子,「怎麼,你可是不想去?」
「這送死的活計,誰敢去啊。」這車夫先開始也就是看季塵出的價高,他也沒想過那個大人物能真的不要命,跑去那個據說都變成死城了的薊縣。
本以為都是應付差事的,現在這種要命的買賣,他除非是傻了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