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瑞麟香
「五嫂這話問得可真希奇!」雲州氣極反笑,大聲道,「阿煌剛才又沒有湊到我耳邊來說話,難道她說了什麼五嫂竟是一點都沒聽到嗎?」
王氏也不是剛嫁進李家的新婦了,對自己這些小姑子們的性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除了十一公主利陽因為年紀小、生母已經去世,所以沉默寡言、也還不到惹事生非的年紀外,宮裡還沒出閣的這位公主,自昌陽以下,卻沒一個是不要哄的。
想來想去倒是那個整天惦記著出家的六公主嘉城最省心了!
王氏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依舊和顏悅色的問道:「方才我正與蠻兒說話呢,只留意到你們姐妹在交談……好好的怎麼你竟要對你九姐動起手來了,莫不是你九姐說了什麼打趣你的話兒叫你惱了她?」
說著王氏笑著嗔元秀:「九妹妹也真是,雲州比你還要小一歲,都是還沒及笄的小娘子,你若要打趣,咱們可是現放著七妹在呢!」
昌陽公主本與東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著,聽王氏這麼一說,昌陽早先心頭那根懷疑的刺卻又突兀的出來,原本這時候該她介面繼續舒緩下去,這麼一愣就頓住了。
好在東平公主見狀圓場道:「都是自己家姐姐妹妹,一時說得僵場也是有的,也不是什麼大事——蠻兒還在呢,你們兩個好歹是做人姨母的,這些小孩子的淘氣好歹收一收。」
元秀哼了一聲,別過臉去,雲州眼眶卻是漸漸紅了。
王氏一看這情形知道雲州是不想這麼收場,她心中暗怪這小姑委實不懂得看眼色,當著這麼多人在的蓬萊殿里與元秀糾纏個沒完,只怕這時候已經有人悄悄去前面稟告豐淳了,豐淳如今已經提醒自己留意長安及左近的少年出色才俊,不必想也知道這是為了還未婚配的公主們準備,雲州才比元秀小一歲,憲宗皇帝不在了,連昭賢太后都已入葬,豐淳都不必在宮裡背上惡待庶妹的名聲,只要在婚事上略動手腳,雲州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遠的不說,近幾十年中那些撫回紇的公主有幾個是好下場?
做父親的捨不得女兒,做兄長的可未必捨不得妹子,尤其是豐淳可不止一個妹妹,他還有同母的親妹妹!
「蠻兒你是不是今天一定要出宮?」昌陽公主忽然大聲問道。
鄭蠻兒原本正在看著元秀想說什麼,聞言隨口道:「是。」
「我原打算今日去西內探望太妃,正好送你一程。」昌陽公主說著就站起身來,對王氏道,「五嫂,我先帶蠻兒走?」
王氏自無不允,點頭道:「那就麻煩七妹了。」
昌陽公主才拉著鄭蠻兒離開,王氏就給曹才人使了個眼色,曹才人忙稱頭暈,王氏立刻吩咐杏娘親自去請耿靜齋,又叫人把曹才人扶到偏殿休憩,打發趙芳儀、秦才人先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並將驚慌的衛王摟在懷裡不住安撫……這麼忙了半晌,竟將剩下的三位公主全部晾在了正殿上。
雲州公主如何不知昌陽和王氏這是故意打岔?她覺得更委屈了,恨恨的跺了跺腳,低聲對元秀道:「今日之辱我記下了,他日……」
「你有完沒完?方才八姐都說了,自家姐妹,彼此有什麼得罪的地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你竟把我當仇人?」元秀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不過是太極殿上幾句口角,在鳳陽閣時你說的話多麼過分你怎得不說?就算那個荷包是我叫采藍去踩了一腳又怎樣?我可是你親姐姐!」
「好啊,你可算承認那荷包上的腳印是你踩得了!虧我回去還仔細盤問了半晌綿兒,生生委屈了她!」雲州卻只聽到了最後一句,變了臉色怒道。
雲州自紀美人沒了后就被送進鳳陽閣由乳母、宮女看顧著長大,而元秀卻是昭賢太后一直帶著的,兩人雖是同父異母,可從小到大見的次數卻不多,在元秀看來兩人固然談不上有多大仇恨,卻也談不上有太深感情,她冷淡的瞥了眼雲州:「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阿家,咱們走吧。」雲州怒不可遏,她身後的宮女卻悄悄拉了拉她,眼帶怯意,雲州盯著宮女看了半晌,見綿兒已經接近哀求,重重哼了一聲,終是含恨拂袖而去。
她一走,東平就皺眉道:「小十從前也只覺得她性.子倔了些,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誰知道呢?從前除了大典和年節,我與她也沒見過幾回,她竟這麼記恨著當初太極殿上的幾句口角。」元秀厭煩道,「對了,八姐,今天你們怎麼都在這裡?還來這麼早,莫不是五嫂這兒又要挑什麼好玩的?」
東平搖頭:「是昨晚五嫂著人叫我今兒過來說有事商量的,還沒來得及問不就鬧出事情來了么?」
「雲州都走了,曹才人的頭也暈得差不多了,咱們再等一等吧。」元秀道,「五嫂倒沒讓人去珠鏡殿告訴我,想是因為知道我今天會陪蠻兒過來的緣故。」
「唉!蠻兒。」東平見蓬萊殿的侍者都站在遠處,周圍只有自己和元秀的貼身宮女,便小聲道,「如今長安城裡風風雨雨的,她還非要趕著回去……」
「大姐自己都在城外別院,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元秀提起平津就是說不出的羞惱,「昨天我再去常樂坊,你道大姐府上的家令怎麼說?他說大姐說了,她府里的事情自有分寸,卻是怪我去了兩回多事了!」
東平頓時臉色一變:「大姐這是什麼話!難道她不知道如今謠言已經把咱們李家女兒全部扯上了嗎?咱們宮裡因為五嫂管得緊,我們又是她的親妹妹也不好說什麼,外面宗室里的郡主、縣主不知道有多恨她呢!若非她是長公主,早就有人登門去逼她速速料理了那仙奴了!」
元秀嘆了口氣,想了想,沒把平津母女竟都偏心仙奴的話說出來,只道:「剛才幸虧七姐帶走蠻兒打了岔,讓五嫂有時間反應過來。」
「真是諸事不順!先是昭賢太后沒了,接著大姐鬧出這許多風言風語,如今小十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煞,變得如此小性兒!」東平以手加額,哀聲道,「一會我也去三清殿里燒幾柱香吧。」
「說到香……」元秀忽然想起一事,低頭在自己袖襟處聞了聞,「八姐,你用的是辟邪香吧?」
東平點頭:「不錯,我原用的金鳳香,最近才換了辟邪。」
「這是為何?」
「七姐投人之所好,上回叫了尚寢局的人去換香,我恰好也在,因金鳳香咱們都用了多年,被她說動,便跟著換了。」東平道,「這辟邪香不同古方,卻是另外改了改的,格外清遠些。」
元秀有點明白了:「七姐她換的什麼香?」
「自然是妙高香。」東平好笑道,「那崔風物風度出眾,妙高香幽凈怡曠,七姐以為才能配得上崔風物……而宮中原本進給我們用的幾種香料她嫌太過奢靡富麗了些。」東平話中頗有點不以為然,元秀暗暗好笑:「這話以後還是不能多說了,我帶著蠻兒剛回宮時,七姐好意叫我們去含冰殿食修眉新學的鵝掌炙,結果蠻兒調笑了她幾句,窘得她哭了起來。」
東平不通道:「七姐又不是小十,哪有那麼小氣?」
「可能那天特意趕到城外清忘觀接了我們回來,反而還要拿她打趣,被我們兩個小沒良心的給氣著了吧?」元秀笑著猜測。
「對了,你忽然問起香來做什麼?可是也要換一換?」東平好奇的問道。
元秀道:「八姐你現在坐的地方可能聞到我身上的香氣濃郁嗎?」
「你隨身香囊一直用瑞麟香,此香馥郁卻含蓄,自然能聞到。」
「那麼若你在殿中,我在殿外隔著門呢?」
東平失笑:「除非你掛上五六個,否則門若關著就算有風也難以聞到啊……你當瑞麟香是龍鱗香那樣的濃香?」
元秀掩袖頷首,嘴角一撇:果然——韋坦那日根本就是見魚安源進去打探時猜測自己在後面!這麼說,杜青棠是故意把自己騙到紫宸殿去的!
那個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