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天深淵乃是上古時期留下來的一處遺跡,位於神界最北邊的萬丈高崖之下。其間終年大霧彌漫,越往下,環境便越是凶險,其層層往下,共有九層之數,類似於九重天,九天深淵由此得名。
九天深淵存在數萬年,其間天材地寶無數,卻還未被人挖掘一空,便有一部分是虧得其間凶獸無數,危機四伏。
而另一部分原因……
然而今天,卻有兩人闖入了此地。
一人白袍,一人玄衣,在遮天大霧中隻能勉強看清身形。俊逸挺拔,氣勢不凡。
此時,兩人正對上以暴躁狂惡著稱的上古凶獸饕餮。饕餮呲牙咧嘴,尖銳的獠牙上纏帶著絲絲唾液,恐怖又惡心。它前爪焦躁地撓著地,竟在地上刨出個坑。白色身影旁紫光乍現,神劍畢淵震顫低鳴。洶湧澎湃的靈力附著劍氣鋪天蓋地地向饕餮襲去,帶起陣陣疾風,吹開了男子滿頭的黑發。那剛毅俊美的臉龐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來人竟是流寂和木森!
而九天深淵之中,有天地之力自然形成的禁製,無論人鬼神妖,法力都會受到極大的壓製。這也是九天深淵安存至今的另一原因。
難怪流寂堂堂神君,對付一頭凶獸也需祭出畢淵了。
終年沉寂的大霧隨著流寂和饕餮的交戰雜亂而疾速地流動,饕餮憤怒地嘶叫聲和漸漸散發出的濃鬱的血腥味狠狠充斥著大霧彌漫的空間,帶來無盡的窒息與壓抑。饕餮頭上、背上盡是傷口,鮮血流出來,染紅了一身漂亮的毛皮。
不遠處的湖麵上,一株菩依子紮根在寒冰中,莖葉隨風搖曳,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柔和溫潤。四周是湛藍的冰,往上冒著絲絲寒氣,白煙縈繞在湖麵上,一片氤氳朦朧。在九天深淵這樣令人談之色變的地方,竟也看得見碧藍如洗的天空,那樣空曠純粹的意境,映著下方的湖麵,宛如絕世仙境。
木森趁流寂拖住饕餮之際飛奔至冰湖中央。湖麵寒意襲人,木森卻絲毫不懼,徒手將固定在湖麵上的菩依子連根拔起。刹那間,菩依子金華四散,流光溢彩,濃鬱的馨香驀地在空中四散浮開。冰封的湖麵上傳來陣陣連續不斷的破冰之聲,裂紋如蜘蛛網般迅速布滿整個湖麵。之前縈繞的白眼漸漸消散,天空失去原有的湛藍,逐漸變得灰沉。一股凜冽的氣息自湖低直衝而上,片刻便將木森包圍。
木森心知情況有變,立即轉身想要返回去,一條蛟卻已破冰而出。蛟龍身子足有兩三丈長,黑色的鱗片上光澤混亂,不似尋常的通體透亮,卻更顯幾分凶悍。蛟龍銳利的雙眼緊盯著木森手中的菩依子,凶相畢露,身上的氣息愈發危險。長尾微微卷起,大有直搗黃龍之勢。
木森飛快地奔向岸邊,他如今修為被壓製,不是蛟龍的對手。唯今之計隻有逃。
可黑蛟速度極快,閃電般躥到木森麵前,口中吐出一支冰箭直射木森心髒,長尾卻向他手中的菩依子卷去。
木森進退不得,無奈側身之際被黑蛟的尾巴擊中,手一脫力,菩依子便隨著慣性飛了出去。
此時,另一邊的流寂已基本解決了饕餮,他念饕餮是上古遺留之物,便沒有痛下殺手,轉眼間卻看見菩依子脫離木森之手飛了出去,收了招勢慌忙去接。
一道流光緊隨著流寂而去,木森聽見一聲慘烈的嘶鳴,接著便是震天的爆炸聲,猩紅的光閃爍在無邊的濃霧中。木森想說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看見流寂伏在了血泊之中。
饕餮的尖角穿肩而過,一片鮮紅迅速從肩膀向周圍擴散,他因劇烈的疼痛而微微抽搐,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口中湧出,浸紅了胸前雪白的衣衫。而他身下,還緊緊地護著那株菩依子。
紅花綠葉,嬌豔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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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殿。
夙顏趴在桌上,雙眼直溜溜地盯著流寂的畫像,小臉上一片愁雲慘淡。
她苦悶地隔空戳著流寂的臉,喃喃自語:“哥哥你都走了兩個多月了,怎麽還不回來啊?你若再不回來,我就跟常亦楠跑啦。”
她揪起一粒葡萄,遞到嘴邊又覺得沒胃口,百無聊賴地扔回盤裏。
現在,她覺得這世上不靠譜的事簡直是太多了。
哥哥說出去一段時間,而且這段時間還有點久,可兩個多月是有點久嗎?分明是非常久啊!
不靠譜!
司嘉也是,司命星君也是,禁個足,都禁了兩個多月了,居然還沒放生的跡象。
不靠譜!
常亦楠也是,親自己兩口後便不見蹤跡,近一個月了,頭發絲都沒見著一根。
不靠譜!
唯一靠譜的,好像就隻有夙笑了。
她尤為悲傷地哭嚎一聲,整個人沒骨頭似的撲到夙笑懷裏:“唉!我的笑笑啊~~”
夙笑本能地想避開,但夙顏撲得太快,她怕她摔到地上,隻得僵硬地受著。夙顏的手恰好落在她腰上,正是癢癢肉泛濫的區域,夙笑的臉幾乎破功。
哥哥以前出去短則半天,長則幾天,這次怎麽就這麽久呢?夙顏趴在夙笑肩頭,混亂地想著各種可能性。太遠了?太難纏了?太好玩了舍不得回來了?
不可能!
那……出事了?
不可……
夙顏剛想否定,心神卻驀地一震,腦中忽地閃過一種可能――哥哥不會出事了吧?
可她又瞬間便將這個可怕的可能性否定掉!
她的哥哥,深不可測的可不隻是修為!放眼四海八荒隻怕也找不出幾個對手,何況現在六界之間並無紛爭。
那到底是什麽事會花這麽久的時間呢?
夙顏百思不得其解,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她正要起身去喝水,心髒卻驟然傳來一陣劇痛。她沒有防備,重重跌在地上。
心髒仿佛被人揪住,又拿刀狠狠在上麵刮。劇痛使得她全身顫抖不止,夙顏臉色蒼白,冷汗凝成豆大的珠,或附在額頭,或順著臉頰流到脖頸。她揪著夙笑的衣服,雙手因用力太過而現出可怕的青白。
夙笑慌忙將她扶起來,右手繞過她的脖頸,一手幫她把脈,一手幫她擦汗。
可無論她怎樣努力地擦,冷汗依舊不斷,甚至從她的指縫間滲出來流進夙顏眼睛裏。
夙笑嚇了一跳,夙顏心中更是恐懼,可怕的念頭如水草般在心中瘋長,腦中愈發清晰的感知似要破土而出。
哥哥出事了!
雖然這隻是一股預感,可夙顏卻覺得它莫名的真實。
如今怎麽辦?誰能幫她?
她連夙笑也顧不上,直奔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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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進來事情尤其多,常亦楠已好久不見夙顏了。他終於處理完前幾天累積下來的事務,飯也不吃,想著小丫頭定是又無聊了,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尋她。他在心裏暗暗期待著,小丫頭見了他會是怎樣的反應?
按她的性子,該是嘟著小嘴,狠狠地瞪著她,努力作出一副凶惡的樣子。而她心裏呢,該是有些激動,又有些開心的。他隻消稍微哄一哄,她便會眨巴著眼睛咧開嘴笑得燦爛了。
思及此,他的步子又快了幾分。豈知,他剛邁出門檻,就看見一道綠影瘋了般撲過來。
常亦楠頓覺不妙。
夙顏一見到他,整個人仿佛有了主心骨,她緊緊拽著他的手臂,語速是生平未有的快:“常亦楠,哥哥都走了兩個多月了,可他還不回來,他……”
常亦楠順勢將她緊緊抱住,大手撫上她顫抖的背:“丫頭別急,別急!”他用手擦她滿臉的淚痕,輕哄道,“我們有事慢慢說好不好?凡事都有我,嗯?”
夙顏倒在他懷裏,隱忍的眼淚決堤而出:“哥哥他……他出事了!”她胡亂地用手按著胸口,“我這裏……很痛……就要痛死了!”
常亦楠見她崩潰的模樣,又急又心疼,摟著她的腰將她抱到屋裏去,邊走邊吩咐人隨時待命。
夙顏抽噎不止,他哄了好一會兒,她才冷靜下來,他也終於可以問清事情的始末。
常亦楠的語調不可思議地微揚:“隻是心痛,你就篤定你哥哥出事了?”
夙顏點頭。
她也不知這是為何,隻一種無比肯定的直覺,一種莫名的念想引著她不得不去相信,去害怕。這仿佛是深入血脈的執念!
常亦楠內心五味雜陳,他有些吃味,可現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吃味。
他冷靜地分析:“仙界如今幾乎與神界並在一起,沒有任何糾紛,私人之間更不可能有人害得了他,冥界向來不插手其它五界之事,便不可能與你哥哥有什麽交集,妖族實力愈發衰退,討好流寂以求安穩還來不及,不可能暗算他,至於魔族……”常亦楠輕蔑一笑,“這點子破事我再清楚不過了。”
夙顏見他有條不紊的分析,似乎也覺得情形明朗開來:“所以,如果哥哥真的出事的話,便不可能是各界當權所為,隻能是極少數修為極其高深的人。”
常亦楠很滿意她的反應速度,又繼續開口:“可這種人,幾乎快絕跡了。即便還有,若是查,那也必定查不出什麽。不過……隻有可能是人為嗎?”
“不可能!”夙顏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常亦楠眼中帶著鼓勵:“為何?”
“因為……”夙顏還帶著淚光的雙眼眨巴眨巴,“不是人為……”她腦子裏靈光一閃:“四大極荒!”
常亦楠讚許地摸摸她的頭。
四大極荒之地,包括九天深淵、極北苦寒之地、魍魎山、魑魅河在內,無一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域。
要說能讓流寂落難的,最有可能便是這幾個地方了。
夙顏心中擔憂更甚。
常亦楠將她摟在懷裏,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黑發,柔聲安慰道:“丫頭放心,流寂好歹是經過天地認證的紫燁神君,他若有什麽三長兩短,必會天生異象!”他將水遞到夙顏嘴邊,喂她一口,又輕輕擦去她唇邊的水跡,“所以,至少他現在是安全的!”
是安全的。
是安全的!
夙顏雖擔憂,卻沒了之前生死不明的恐慌。
流寂可是她哥哥,那麽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