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彼時，天地間無風無波。
夙顏如尋到家的幼鳥般撲進流寂懷裏，呼吸著熟悉的味道，感受到他輕微的顫動，終於有了一絲真實的感覺――哥哥回來了。
沒有想象中的血流如注，沒有想象中的伏地不起，沒有想象中的奄奄一息，他就穩穩地站在那裏，白衣墨發，絕世無雙。他眼眸含笑，一如既往的溫柔寵溺。
多日的思念、擔憂、焦慮與痛苦瞬間決堤，夙顏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流寂眼眶發澀，聽著她破碎的聲音，用力將她圈得更緊，任由她將眼淚鼻涕胡亂地擦在他身上。
一時間，天地之內，唯有夙顏嘶啞的哭聲。
夙顏終於哭累了，揉著雙眼離開流寂的懷抱，卻突然又緊緊抱住流寂的手臂，生怕他一不小心消失了一般。她從頭到腳地打量著流寂，想要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流寂心疼壞了，連忙摸著她的臉說沒事。
夙顏見他氣色很好，也不像說慌，可還是不放心，雙手在流寂的手臂上亂摸一通，又想捋起他的衣袖查看，不料卻被常亦楠黑著一張臉拉開。
夙顏很不情願，瞪了常亦楠一眼，又開始拽流寂的衣袖，卻被流寂攔住了。
流寂一隻手拽著她兩隻作怪的小手，另一隻手幫她抹幹淨臉上的淚痕，而後無奈一笑：“剛回去就聽人說，神魔兩界差點被你鬧翻了天，果然不是一般人。”他安撫道，“顏兒，我真的沒事，相信我，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覺，嗯？”
“真的？”
流寂點頭：“真的！”
看他確定的樣子，夙顏一時也失了判斷。他是那樣健康，那樣美好，哪有半分性命堪憂的樣子。可之前自己那樣揪心的劇痛，那樣強烈的預感又是怎麽回事？這麽多天，她恐懼，她迷茫，她絕望，卻從未懷疑過自己的預感。可如今……
自己與哥哥，她該信誰？
良久，夙顏定了心神，看著流寂道：“哥哥，我信你，你可不要騙我。”
“嗯！”
夙顏滿意了，不管怎樣，哥哥沒事總是好的，她也舒心不少。不過，她哭鬧了這麽久，好像忘了……常亦楠。
她一看，果然，常亦楠的臉已經黑沉沉的了。
可她還有事要處理……
她三步並兩步地跑過去，費力地將夙笑扶起來，手腕上剛結痂的傷口又因為用力過猛而裂開，鮮血緩緩滲出，染紅了兩人的衣裳。她撇撇嘴，對常亦楠和流寂說：“就姣池她們欺負我和笑笑！”
那模樣，活像個向大人告狀的孩子。
流寂和常亦楠心疼極了，一人皺眉叫木森，一人卻直接揮手將夙笑送到了木森懷裏。兩人看著對方，臉色都黑得深沉。
木森如同嚼爛了一口黃連，苦著臉為夙笑療傷去了。
夙顏感覺到了兩人間的不對勁，將手腕縮進衣袖裏，拽著流寂後退兩步。今日流寂回來了，她實在沒心情管姣池，隻得說：“常亦楠，喏，那個……”夙顏示意常亦楠看向姣池，“姣池，你得給我留著哦。”
她又笑眯眯地望向流寂：“哥哥我們回去吧。”
流寂看著夙顏手腕上的傷，又意味深長地掃了常亦楠一眼，帶著夙顏一言不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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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哥哥你輕點，疼死我了！”
流寂手一頓，片刻後動作輕了些。
“啊……啊……痛！”
流寂的動作更輕了。
“唔……我不想上藥了……”
流寂無奈地放下藥，聲音一沉：“自己傷自己的時候怎麽沒喊疼？”
夙顏嘴巴撇了撇。
流寂動作一滯，什麽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了，隻用手指摳出一點藥膏，極其小心地抹在夙顏的傷口上。
“以後不管怎樣，都不可以傷自己，知道嗎？”
夙顏見他如此小心翼翼，心中更是難受，眼眶又變得脹脹的。她伸手拽著流寂的另一隻手，無措地蜷著手指：“嗯。可是……可是哥哥你走了這麽久，都不想我嗎？我都……我都想你了。”
流寂用幹淨的布條綁好傷口，打上結，將她抱在懷裏，下巴抵住她的發頂：“想，當然想！”
“那要是我今天沒想到用手釧叫你，你還會回來嗎？”
流寂說不出話。
夙顏見此更是難受，扭了半天在流寂懷裏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
“哥哥，前幾天，為什麽我的心突然很疼很疼？”
“心疼？”流寂神色一凜。
“對啊！心疼！”夙顏猛點頭，“而且是越想你就越疼，當時我就有一種感覺，就覺得你出事了！可是……你什麽事也沒有。”
“約莫是生病了吧，吃點藥，嗯？”
夙顏不想吃藥，堅決地搖頭：“哥哥我不吃，我現在就想和哥哥說會兒話。”
“好啊，說吧。”
“哥哥，我覺得……我大概……是喜歡上常亦楠了。”
流寂溫暖的身軀瞬間僵住。
夙顏抬頭，迷糊地問：“哥哥你怎麽了？”
“……沒事。”
夙顏又想起上次流寂給她說的讓她別和常亦楠走得太近的話，哥哥定是不喜歡自己喜歡常亦楠的吧。
這可如何是好？
她不知該怎麽辦，憂心忡忡地看著流寂。
流寂在發愣，目光幽深，雙唇緊閉。半晌之後，他才狠吸一口氣，雙眼直直地看著夙顏，似要看進她心底：“想清楚了嗎？真的喜歡他？他對你好嗎？他能保護你嗎？”
夙顏點頭。
能保護？就像今天那樣？
可他又能有什麽辦法？
“既然如此……那便隨你吧！”
夙顏錯愕地張大了嘴，哥哥這樣就同意了？
“愣著幹什麽？早點睡吧！”
夙顏繼續錯愕地點頭。
流寂揉揉她的頭發：“不過你要記住，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你哥哥，你都是我最寶貝的妹妹，有什麽事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夙顏眼眶又有些發酸，哥哥這是在承諾要給她撐腰呢，她又如何不知，隻是這動不動就哭的樣子真是難看死了。這幾天流的眼淚，真真是比過了一輩子。
她把頭埋進流寂懷裏，輕輕地嗯了一聲。
流寂拍拍她的背，輕聲哄道：“好了，快去睡吧。”
夙顏抓著他肩上的衣服撒嬌：“哥哥你抱我過去。”
流寂無奈一笑，依言將她抱到了床上。
這夜，夙顏沉沉睡去，流寂，常亦楠，夙笑，司嘉，她的夢裏，全是幸福的歡聲笑語。
而屋外，燈火闌珊，夜風習習，略顯瘦弱的身影站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