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幾人起了身，出發去尋陣眼。
夙顏祭出了湛影，湛影與她一樣，同為天地靈氣所化，對外界環境尤其敏感。將它放在外麵，也許能捕捉到陣眼處的那一點點異常。
比之之前，此刻環境更為惡劣。夙顏是天靈體，耳聰目明，感官比常人靈敏許多，因此便當仁不讓走在最前方。湛影握在手中，極其安靜。
晉宇在她右後方，伸手抹了把冷汗。若是殿下知道了他讓夙顏走在最前麵開路，不知他會不會將他扔到沼澤裏，讓他也身體力行開一次路。
夙顏知道他的顧慮，安慰他：“放心，本姑娘罩著你，常亦楠不敢拿你怎麽樣。”
身後幾人相繼低笑，作了然狀，誰不知殿下寵夙顏寵得人神共憤。
黑暗中，人會完全失去方向感。夙顏為了確定有沒有走重複的路，每走一段便扔一顆夜明珠。夙顏雖很富裕，這樣的做法卻也心痛，一路走一路挑，每次都隻扔最小的。可扔到最後，也隻有大的可扔了。
可關鍵便在於，她們走了這麽久，竟然沒有重複一點路程，之前扔出去的夜明珠都打了水漂。夙顏又氣又開心，早知道便不扔了。
她想了一會，說：“我想給你們講個故事。”頓了頓，無人回答，她就當無人反對，“聽過吃桃子的故事嗎？”
吳珂說：“沒有。”
夙顏嘿嘿一笑，道：“買一袋桃子，我天天吃。如果我從最小的那個開始吃，那我吃的都是最小的。但如果我先吃大的，後吃小的，那我吃的都是最大的。”她說得有些累，喝了口水，滿含期待地問，“懂了嗎？”
晉宇啞然失笑。
這麽個……小孩子，誠然她是上神，品階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但在他看來，她也誠然就是個孩子。這麽個孩子，平日被寵著，不經風浪，竟然一套一套地教他們樂觀。
可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無力，恨自己能力不夠，讓一群人身陷險境。
前方隱有光亮，小小的一點，卻已是這數不盡的黑暗時光中難得的光明了。夙顏三步並兩步跑過去，差點被草絆倒。但到了一看，心灰意冷，是她扔下的夜明珠。
特別小的一顆，該是她最開始扔下來的。
繞了一大圈，終於回來了。
幾人心裏百味雜陳，不是滋味。他們不懂陣法，更不懂如何去找陣眼，隻能瞎走。明明都是足以叱吒風雲的個中高手，在這裏卻像無頭蒼蠅一般找不到方向。
夙顏將那顆夜明珠撿起來，若有所失。
“怎麽了？”晉宇問。
“我在想，若是繼續走下去，我能不能將扔出去的夜明珠都找回來。”
“……”他真不該問這個問題。
半天又過去了，夙顏掏出些吃食，坐下來填飽肚子。走了這麽久，湛影沒有絲毫反應，安靜得像一塊廢鐵。夙顏戳戳劍身，嘀咕：“真不管用，真不管用，再這麽不管用，我就不要你了。”
湛影劍身一顫，發出嗚嗚的聲音，接著又顫了顫，似在抗議。
夙顏一聲低笑，拿起它摸了兩下：“你乖，你乖我就要你。”
劍身又顫了顫，是同意。
夙顏笑得開懷，幾乎忘了這是什麽地方。
四周傳來一陣冷意，夙顏裹著披風，竟覺得有些幽冷。這冷又和尋常的冷不同，帶了絲滲人的幽怨之氣。
湛影一陣低鳴。
晉宇幾人也察覺出了不對勁，這溫度，似乎越來越低了。夙顏安撫好湛影，起身轉了轉。有什麽東西想她後頸襲來，掀起一道冷風。最近的成晞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抓住。
夙顏將夜明珠湊近了幾分，隱約能看出是一隻鳥，頭上有紅色的羽冠，眼睛也是紅色的，莫名有些怪異。
夙顏將鳥接過去，因方向不對，正好與鳥羽毛生長的方向相反，她的手指便伸到了鳥的羽毛下麵。
夙顏手一頓，幾乎將鳥丟掉。
涼的。
這隻鳥的羽毛下麵，最貼近皮膚的地方，一片冰涼。
正常的鳥，哪會是這樣？
鳥兒掙紮幾下，想要飛走，被夙顏揪住翅膀攔了下來。他們在這個陣中走了這麽久，除了那隻會漫天亂舞的樹藤，它可是他們所見的唯一一個會動的生物。夙顏沉聲道：“說，你怎麽會在這裏？你都知道些什麽？”
眾人：“……”
鳥兒撲棱兩下，又撲棱兩下，這才安分下來，嘰嘰喳喳叫了兩聲。
夙顏又問：“他們在哪兒？”
鳥兒又是一通亂叫。
夙顏：“別哭，好生說話！”
眾人：“……”
鳥兒掙紮著，一通亂叫，夙顏終於放開了它。隻聽幾聲翅膀帶起的風聲，便再無動靜。
夙顏很開心，說：“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你們要先聽哪個？”
幾人沉默，搞不清她在做什麽，最後還是晉宇開口：“壞消息吧。”
不出所料，夙顏說：“這是個怨靈陣，陣中封印著無數怨靈，封印的地方，就在……”她頓了頓，似是難以啟齒，“就在我們身邊的這些樹中。而我們，已經一個不小心，便破了這個封印。”她打了個寒戰，隻要想到前幾次她靠在怨靈身上睡了覺，她就覺得這輩子都不想睡覺了。
晉宇問：“每棵樹都有？”
“嗯。”夙顏說，“也就是說，在這個陣裏，有多少棵樹，就有多少隻怨靈。”
其實這算不得什麽壞消息，在這樣一個地方，有東西總比沒東西好，不管那是什麽東西。
“那好消息呢？”
夙顏顯然很開心，拍手道：“我想，我可能知道這個陣的陣眼是什麽了。”
晉宇四人身子一震，他們發誓，他們這輩子再也沒聽過比這個更好的消息了。
“小鳥說，每棵樹裏都封印著一隻怨靈，這些怨靈裏麵，有一隻是最厲害的，但卻最見不得陽光，所以被所有的怨靈保護著，從來沒曬過太陽。但怨靈們住進了樹裏，便將鳥兒們趕走了，他們都縮在一個地方，現在封印破了，它們才敢回家。”夙顏喝了口小酒，悠哉遊哉，“很不幸，我才，這什麽破封印，大概就是我燒了那棵樹才被破的。而那陣眼，大概可能也許差不多應該就與那最厲害卻又見不得陽光的怨靈有關了。”
晉宇將信將疑：“剛才那隻鳥告訴你的？”
夙顏錯愕：“我沒告訴過你們我能聽懂動物說話？”
四人一致搖頭。
夙顏臭屁道：“你們不是說天靈體全身都是寶嗎？有點特異功能怎麽了？”
“……”
“既然如此，那鳥還說了什麽？”晉宇問。
夙顏：“它說那些怨靈很厲害，雖然現在忙著保護最厲害但又最沒用的那個大怨靈，但我們壞了他們的封印，也就壞了它們的保護傘，他們是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夙顏伸了個懶腰，“哎呀我的媽呀，這麽久了，終於看到個活的東西了。”
吳珂也打了個嗬欠，笑眯眯道：“可以痛痛快快殺一場，總比窩在一個鬼地方受氣要好。”
四周越來越冷，那寒意似乎要滲入人的骨子裏。夙顏一股靈氣溢到體表，渾身舒服得不像話。
晉宇思索半晌，道：“所以，我們是要找整個陣中曬不到太陽的那棵樹，那便是陣眼？”
夙顏作欣慰狀：“聰明！”
成晞說：“經年不見陽光，那樹一定長得不好，很低矮，瘦小，完全被其它樹擋住了。”
一切真相抽絲剝繭般出現，幾人難掩興奮，憋屈了這麽久，多麽過分！
夙顏幽幽地，一盆涼水潑下來：“沒聽我說嗎？小鳥說，那封印已經破了。”她將湛影握在手中，一副要開打的姿勢，“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已經不在那些樹裏麵了。”
果然，夙顏話落，四周掛起陣陣冷風，不大，卻似冬季帶著雪花的風，絲絲都能吹進人骨子裏。這樣相似的感覺，夙顏想起當初在人間那個小村莊。
怨靈！
空氣中漸漸浮現出紫藍色的幽暗火光，很妖冶，一團團，一簇簇，風一過便漂浮開來。其間夾雜著陣陣嗚咽，猶如奈何橋上鬼魂的低泣。
夙顏一摸手臂，果然已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些火光的移動速度漸漸加快，很快便在幾人周圍繞了個圈。火光移動，身形被拉得老長，卻能飛快地朝夙顏他們撲過來。湛影興奮得直震，低鳴聲差點就蓋過了怨靈。
夙顏汗顏，摸了摸湛影，道：“乖，待會給你好吃的。”
湛影安靜下來。
怨靈爭先恐後地朝他們撲過來，化成長條狀想要纏上他們的脖頸，卻還未近身便被一劍劈了個幹淨。晉宇幾人心裏早壓了一把火，都想這這氣此時不出更待何時，各種絢爛地劍法功法鋪天蓋地地使出來，沒一會便將怨靈滅了個幹淨。
吳珂收了劍，很不滿意：“這就沒了？”
夙顏也附和：“這就沒了？”她還沒出手呢。
空氣中暗香浮動，夙顏順勢嗅了嗅，正是他們最開始時聞到的那種香味。她心頭一凜，玩笑之意頓失，大喝一聲：“閉氣！”
她就知道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