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遠處火光漸暗,想是點燃的那便樹林燒得差不多了。夙顏想著方才那一群怨靈爭先恐後往裏邊跳的場景,有些惋惜。
火光一暗,夙顏這邊的光亮也少上許多。好在遮擋天光的怨靈已死了不少,光的穿透力也強多了。夙顏照舊扔了幾顆大的夜明珠懸在上空照明。
樹木燒焦的味道一陣一陣地湧過來,有些刺鼻,光束強的地方還可以看見空氣中漂浮的飛灰。
漫長的等待後,怨靈漸漸散開,露出中間奄奄一息的怨靈王。
同樣幽藍的身軀,隻比尋常怨靈實了幾分。
火光太重,又有夜明珠照出的光,即便有其他怨靈擋著,他也受不住了。
晉宇上前,在眾多怨靈或期待或躲避的眼神中,果斷出手,一劍便刺穿了他的頭顱。
霎時間,周遭空間一片震蕩,黑夜碎成無數尖銳的小塊,漸漸消融化,消失。
真正寒冬的冰涼之氣撲麵而來,其間夾雜著淡淡的迷辻花香。幾人抬頭,透過繁茂蒼翠的枝葉,看見了漫天繁星。
夙顏哀嚎一聲,撲在旁邊一棵樹上:“嗚嗚,終於出來了……”
夙顏信守承諾,讓餘下的怨靈附到最後一塊芙蓉酥上,施了個法將其定住,待到他們平安出去,她便將他們送至地府。
夙顏揮了揮酸痛的肩膀,隻覺這輩子的體力活都在這幾天內幹完了。此陣已破,他們安全暫時無虞,便商量著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天一亮再出發。
留了成晞守夜,夙顏爬上樹,選了根好看的樹枝躺上去。手上的傷疤有些癢,她忍不住撓了兩下,掌心又是一陣刺痛,她便不敢亂動了。
背上也疼,不知是怎麽弄的,硌在硬邦邦的樹枝上,更難受了。腦袋昏昏沉沉,許是累極了的緣故。想來她也有好久沒好好地睡過了。
迷迷糊糊間,她隻想著常亦楠他什麽時候來,還會來嗎?很快,這些思緒也沒有了。
渾身暖洋洋的, 夙顏想睜開眼,眼皮剛開了條縫,陽光便直直照進眼中,上下眼皮瞬間又膠合在了一起。
頭很痛,昨夜定是沒休息好。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她瞬間驚醒過來,她在樹上,怎麽會如此舒服地翻身?
她伸手摸了摸,觸手處是手感極好的衣服料子,光滑得緊。她又摸了摸,摸到一塊玉佩,上麵刻的圖案,摸起來像是麒麟。
麒麟玉佩……
夙顏嗚嗚哭了兩聲,老天爺你為什麽要這樣耍我,每次都讓我在這麽個鬼地方夢見常亦楠,有意思嗎?
她腦袋一偏,繼續睡覺。
耳朵癢癢的,似是有人撩了她的而發別再耳朵後麵,她伸手一拍,手反而被人握住,上方傳來男子慵懶寵溺的聲音:“醒了?”
夙顏迷糊著,嗯了一聲。
直到她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時,她才反應過來,一個激靈,眼睛便睜開了。
常亦楠嘴角含笑,正溫柔地看著她。
這麽多天不見,他好像瘦了些。
白日的強光刺得眼睛生疼,她管也管不上,一頭又紮進他懷裏,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眼淚就這麽奪眶而出。
她哭得驚天動地,眼淚都流到了脖子上,常亦楠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親她,哄她:“好了,我不是來了嗎,不哭了。當初可是你自己爭著要來的,現在哭鼻子,羞不羞?”
夙顏不管,一把眼淚揩在他肩膀上。
常亦楠無奈,摟著她的腰,又將她抱上來一些,頭一偏,薄唇便堵住了她的嘴。他極盡溫柔地吻著她,不時還有鹹鹹的眼淚滾落下來,落咋兩人糾纏的唇舌上。他一手扶著她的後腦,照單全收。
直到懷中的人情緒平複了些,他才離開她的唇,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哄道:“丫頭,你看看我。”
夙顏聞言,吸了吸鼻子,抬頭看他。他依舊一身玄衣,臉上有少許倦意,額頭一側有一縷碎發,好看得一塌糊塗。
夙顏看著他的臉,扁扁嘴差點又哭出來。常亦楠連忙抱住她:“乖乖真不哭了,再哭我可要心疼壞了。”他在她唇上又親了一口,“你就當心疼我,別哭了好不好?”
夙顏點頭,又抽噎著問:“路上好危險,你怎麽來了?”
“你在這兒,我能不來嗎?”
“嗚啊……”夙顏又哭,“那你怎麽才來啊!”
常亦楠嚇了一跳:“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的錯,你想怎麽樣都行,別哭了好不好?待會眼睛會疼的。”
夙顏哭得更厲害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你不知道,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
“誰敢欺負我們乖丫頭?打死他!”
“就他,還有他。”夙顏說,“他們都欺負我!”
常亦楠見狀,哪還管得上他是誰,說:“好,待會就去報仇好不好?”
夙顏搖頭:“不行,我答應了他們,要讓他們去投胎的!”
常亦楠:“……”
夙顏終於哭累了,像打了一場仗,癱倒在常亦楠懷裏。半晌,她似想起了什麽,回頭一看,晉宇四人正背對著他們,裝隱形人。
夙顏心裏一個咯噔,隻覺得自己一世英明,全都毀在了今日。
她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常亦楠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暗道好笑。她臉上全是淚痕,他掏出方手帕,浸了幹淨的溪水,用靈力將其烤熱後替她擦臉。夙顏很主動地伸出手,他又將她的手擦了個幹淨。
夙顏低頭嗅了嗅,嫌棄地扯下髒了的披風扔到一邊,問:“你給我帶衣服了嗎?”
“帶了。”常亦楠手掌一翻,幻出件水綠色的披風,仔細地給她係上。
“有吃的嗎?”夙顏又問。
常亦楠又拿出好多吃的。夙顏看了一眼,幸好沒有芙蓉酥。
常亦楠又抱著她,喂她吃了早餐。
夙顏吃飽喝足,懶洋洋地窩在常亦楠懷裏,指了指頭:“頭疼。”
常亦楠臉色微變,伸手摸了摸她地額頭,不燙。
他鬆了口氣。
夙顏又說:“我這幾日都沒怎麽睡覺,睡也都睡在樹上,渾身都不舒服。”
常亦楠輕揉她的肩膀:“我給你揉揉,回去再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夙顏又說:“我什麽都看不見,丟了好多夜明珠,都找不回來了。”
常亦楠說:“回去再拿,有的是,想要多少拿多少,好不好?”
夙顏點頭,又說:“我答應讓一對怨靈轉世投胎,將它們封在了我最後一塊芙蓉酥裏。”
常亦楠說:“沒了就算了,回去再讓人做。”
夙顏搖頭:“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吃芙蓉酥了。”
“……”
夙顏體力透支太嚴重,窩在常亦楠懷裏又睡了一覺,醒來時聽見了水流聲。
她撲過去,水中有淡淡的迷辻花香。她回頭看常亦楠,他眼裏含了笑意,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她。
夙顏躺下去,頭枕在他腿上:“怎麽帶我到這兒來了?”
“明知故問。”常亦楠捏她的鼻子,“你不是要找迷辻花嗎?”
夙顏吸吸鼻子:“那你找到了嗎?”
常亦楠指指身後地林子。夙顏望過去,淡淡的一片淺黃,隻看著便似聞到了花香。
夙顏幾乎淚流滿麵,延壽,本姑娘誠不負你。
流寂讓晉宇采了好些迷辻花,夙顏將其裝進乾坤帶,想著回去一定要嚇延壽一跳,順帶再狠狠地敲詐一筆。
隻從晉宇手中接過迷辻花時,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讓夙顏的心拔涼拔涼的,仿佛寒冬臘月剛放進了溫泉,又扔進了冰窟。她想著先前在常亦楠懷裏又哭又鬧的場景,隻能捂著臉,將眼珠子貼在地上找縫。
常亦楠好笑,一隻手將她撈起來:“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夙顏捏了捏自己的臉,又去捏他的:“挺厚的呀!”
她的手很快,幾乎一晃而過,常亦楠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臉瞬間黑得徹底,仿佛一擠就能擠出墨汁。
夙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手心一條猙獰的疤。
“怎麽回事?”他沉聲問。
夙顏吐吐舌頭,想將手縮回來,沒能如願:“不小心劃傷的。”
常亦楠沉默片刻,倒是沒再說什麽。隻抓著她的手湊至嘴邊,親了親那條疤,問:“還疼嗎?”
夙顏嬉皮笑臉:“你再親一下,它就不疼了。”
常亦楠低下頭,又親了一口。說:“東西拿好了,我們就回去吧。”
“回去?伊紅教的事不管啦?”
“差不多了。”
原本的目的就是勘察一番,現在這目的已然達到,她身體又不舒服,自是不能再讓她在這兒呆著了。但讓她回去,一個人呆在滄闌宮,他依舊不放心。
夙顏歡呼雀躍,終於要回去了,她要在泗水殿那張又大又軟的床上睡上三天三夜。
然後再回紫燁神宮。
她站起身,才發現此地視野異常開闊,已接近山頂。難得在這山裏還有一片空地,上麵長滿了迷辻花。
夙顏又讓晉宇吳珂他們連泥土一起挖了好些,準備帶回去種在她的果園裏。
山頂全是積雪,在太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今年冬天還未曾下雪,這雪應該是往年積下來的。夙顏想起了那條小溪裏的雪水,非常好喝。她回去要用雪水煮茶!
常亦楠臉上有些疲態,夙顏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個夢,忍不住去扒他的手臂,問:“你怎麽過來的?過沼澤遇到凶獸了嗎?進山入陣法了嗎?有沒有受傷?”
“沒事。”常亦楠摟著她,說,“這山裏的陣法還難不倒我,我就一路走過來的。”
夙顏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