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萬物芻狗
「臭小子,拿命來!」
隨著一聲厲喝,金波長老凌厲的劍鋒,飛快向張東陽頭上砍來。
蹲在邊上的游珞,忽然驚覺劍氣突襲,急忙運轉靈力將長劍盪開。
轉頭一看是金波,便站起來罵道:「你還要不要臉的?以大欺小,也不怕傳出去笑掉大牙!」
「殺一隻螻蟻,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金波長老怒視游珞,手指依然躺在地上的少年說:「別說他傷了我弟弟,就是路上看著不順眼,我金波殺也就殺了。讓開!」
見金波使勁想要推開自己,游洛不怒反笑:「是嗎?那我得跟你理論理論祖師堂的律令了……」
游珞緩緩從空間玉佩拿出長劍,指著金波大聲說道:「按祖師堂律令第十七條,以大欺小、以強欺弱,自當廢去靈脈。」
「笑話!此條律令,不過是針對宗門內弟子而言。這小子就算有仙門師承,也是人家宗門來追究,眼下還輪不到你游珞跟我講祖師堂律令!」金波長老機鋒相對。
「呵呵.……」游珞轉頭問張東陽:「我收你為記名弟子,你可願意?」
張東陽仰頭答:「師父,弟子願意。」
兩人一問一答間,嘴角含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氣得金波直跺腳。
此時,希任聞聽動靜也走過來。
事情就發生在他眼皮底下,他自然知道來龍去脈,只是兩邊都是下宗的主要長老,不好特別偏袒哪方。
希任瞪了游洛一眼,讓他收起長劍,然後拍了一下金波的肩膀說:「既然如此,做長輩的,得有個做長輩的樣子了。」
希任畢竟是祖師堂掌律長老,言出法隨,這一開口,事情也就等於下了結論。
加之柳正也過來和稀泥,金波只能悻悻作罷,轉身扶起金濤長老,徑自回住處去療傷。
游珞也領著張東陽,回到自己的住處。
只是當他重新查看少年的傷勢時,不禁大吃了一驚。
要知道,從張東陽受傷,到返回房間,只不過是一炷香時間,如今傷口已經漸漸癒合,全然不像剛剛被刺穿過一樣。
再後來,雜役拿來宗門袍服給張東陽洗澡替換,身上已經找不到傷口的半點痕迹。熱水沖開血塊,健碩的胸口,肌膚光滑如新。
這讓游珞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臭小子明明是絕靈廢體,身上毫無靈氣,根本就無法用靈力療傷呀。
再說了,就算是他游珞這種半步混沌境,也絕不可能恢復得如此之快啊.……
游珞驚奇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張東陽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游洛抓著他的胳膊,急急追問:「從小都是這樣子嗎?」
少年這樣的癒合能力,別說在血魂宗里從沒見過,就算整個仙界,都沒聽說過,完全超出遊洛的認知範圍。
張東陽搖了搖頭說:「以前好像沒有這回事,也就是近年來的事情,每次受傷后,都是如此快速痊癒,我自己也沒弄明白。」
難道是吃過什麼天材地寶?未知的高階靈藥?或者,修鍊過什麼秘術玄法?
張東陽想了半天,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痊癒能力與他人不同,應該是軍營颱風之後。想來與張柔給自己吃的仙家零食無關。
於是,他還是對著游洛搖了搖頭,說沒有吃過什麼靈藥,更沒修鍊過什麼秘術玄法。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曹先生留給自己的作業,就開玩笑說道:「我在家鄉,有個學塾先生曾在出遊前,教給我一篇《清心玄咒》,不知算不算山上的仙家秘術玄法呢?」
「是怎樣的玄咒?」
張東陽順口背了一遍,游珞聽完,更加陷入迷惑不解中。
想來,少年的這位先生,應該也是山上之人。但這篇《清心玄咒》,只是佛家普通的鍊氣咒決,對於山下凡人來說,至多是靜而開慧的作用。
就算佛家身具靈脈者日日念誦,撐死也不過一山下所謂得道高僧罷了,與癒合能力並無關係。
另外,聽張東陽的語氣,似乎並不了解山上的情況。而且,有些蹊蹺的是,那位先生為什麼要傳一篇佛家的玄咒給少年呢?
游洛心中不禁暗暗想,這小傢伙肯定有奇遇,只是自己不知而已。又或者是不方便說,故而推脫不知。
轉念一想,自己也不過是一便宜師父,實在沒有必要尋根問底,頓時兀自啞然失笑。
但不管如何,今天這道香火,結的尚算滿意。只是想起明天的祭禮,卻又是一樁糟心的事。游珞起身整了整衣衫,安頓張東陽歇息,說自己要出去透透氣。
張東陽忽然心中一動,自己好不容易來了一趟神仙的地方,還沒見識過呢,明天就要離開,確實有點遺憾。
「師父,弟子能不能跟著你出去走走,也好見識見識這山上的神仙風光。」
游洛摸了摸少年的小腦袋,笑笑說:「山上的神仙,睡不睡覺並不礙事,你這山下的小傢伙,今日累了整整一天,不用睡的么?」
「說也奇怪,自從痊癒能力出現后,精力也比以往充沛很多,似乎睡不睡覺,問題也不大。師父,我是不是也有做神仙的可能呀?」
自從進入靈洲大陸以來,張東陽一直都緊繃著精神,今晚遇上老神仙游洛,還被收做弟子,心情特別地舒暢。
游珞笑了笑:「你呀……神氣可以有,神仙就甭想了。你這身功夫,在山下或許可以排在前一百名內,可惜你身無靈脈,無法鍊氣成仙啊。」
兩人一邊向外走去,游珞也一邊將山上一些事情,包括靈脈、靈氣與靈力等,簡單地跟他做了個解釋。
張東陽倒也不在意,畢竟凡人眾多,就沒聽過誰能成仙。若是凡人能成仙,那豈不是神仙滿街走了么?
張東陽甚至有些小竊喜,從軍以來,雖說自己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畢竟只是在軍中。
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如今聽師父說,自己有可能名列山下前一百,心中不禁一陣小激動。
兩人邊走邊聊,張東陽突然想起一事,就問游珞:「師父,我知道你是個好神仙,可為什麼血魂宗要血祭那些小孩呢?」
游珞輕輕嘆了一口氣:「唉!血祭這事師父我也是反對的,只是這世上很多事情,並非我們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張東陽說:「我父親曾和我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們這些神通廣大的神仙,不應該是來幫助凡人的么?怎麼反倒干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游珞聞言一怔,想不到這小傢伙,一時還把他給問倒。思索了片刻,才幽幽地說:「你師父的能力,還是不夠大啊……」
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這經論中講的就是事物真相,萬物自有各自機緣,各人自有各人際遇,縱然是古之大能者,也難以阻止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何況古之大能者,同樣也受天道約束。除非是證道成神,掌控天道規則,或許能對大道干涉一二。
至於證道成神的帝仙境,那不過是傳說中的境界而已。有沒有這境界,沒有人見識過,起碼這三千年來,都是沒有的。
就連山上的極境飛升境,此刻還是涅槃境的游珞,也距離著它十萬八千里,當中還隔有混沌境、靈虛境和歸真境,相差四個大境界。
再者,境界的修鍊,正如凡人所言:行百里半九十。越是向上走,越是難以修鍊。
不說這些境界的修鍊,動輒需要百年千年時間,修鍊過程中所需的資源與機緣,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所以,世人都說神仙好,豈知神仙也有神仙的煩惱。小至資源之爭,大至宗門之爭,乃至仙魔之爭,裹挾在其中的每一位修真者,都逃不開天道的牽引。
而明日的宗門血祭,恰恰好涉及到仙魔之爭。復活血魂老祖,便是出於維護正道需要。
在大道之爭面前,別說百十個山下螻蟻,就是獻祭千個萬個,對於山上大多數神仙來說,也不覺得有什麼大驚小怪。
這好比山下的凡人,為了填飽肚子,一輩子不知吃掉多少牲畜一樣,絲毫沒有半點愧疚之心。至於像游珞這般跳出來反對的,基本就像山下的素食者,是極為少數。
張東陽聽游珞說完血祭的原因,心中極是悶悶不樂。
本以為自己與施洋交換過條件,已是救下那些小孩,哪知道結果只是個假象!
如今看來,不但自己救不了那些孩子,就連師父也是無能為力的。
兩人不禁都嘆了一口氣,目光轉向連綿地不斷的連天山山脈。
山中黑漆漆一片,寒風一陣陣吹過,冰涼如水徹骨。兩人都是心中無限感慨,世事諸多不如意,只怪自己能力低。
此刻,張東陽不由惋惜起自己無法修真,假如自己能替宗門殺了那些大魔,豈不是可以救下更多的人呢。
在這個即將啟程回歸漁村的山上黑夜中,一道不知不覺已不再是小身板的少年身影,暗暗攥緊拳頭。
勁風起處,衣袍獵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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