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爸是誰？
西南地區大山綿延，一些縣城和鄉鎮就散落在大山深處。
高梁縣城座落在群山環繞的一片小平原里，富庶、寧靜、祥和。
晚飯時間，一間較為高檔的自助餐館里，兩個女子對坐吃飯。
「老媽，十八年前你生我的時候，怎麼想到給我取這麼一個名字？金元寶，金元寶，不但俗氣，而且……根本就不是女孩子的名字！」
這是金元寶十八年來心裡一直的痛，讓她再也忍不住要大倒特倒心裡的苦水。
今天是金元寶十八歲的生日，昨晚剛從網上查到錄取軌跡，她已被國內一流大學北都大學錄取了，只等大學錄取通知書來，所以她的母親金芳華非常高興，特意跟超市經理請了假，提前下班，陪金元寶到縣城裡最好的自助餐飯館吃一頓大餐，以示慶祝。
金元寶看了看自己面前桌上堆得老高的一摞碗碟，再看看周圍食客的斯文吃相，不免有些慚愧，忙把空盤子端到旁邊空桌后，才開始對母親發難。
「怎麼？這個名字不好嗎？你姓金，又是老媽我的心肝寶貝，最值錢的東西，取名金元寶，名至實歸呀。再說，你看你自己這身打扮……」
金芳華上下指點著金元寶的身子，「嘖嘖，哪裡像女孩子的樣子！可不就是一個男孩子嗎？還有啊，你看看，你看看，吃這麼多，哪個男孩子比得上你吃的！老媽從小把你養到這麼大，我容易嘛我，你還好意思指責起你老媽來，是誰給你的底氣？金元寶——」
金芳華朝金元寶翻了翻白眼，故意拖長了名字的尾音，白晰光潔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意。
「老媽，你……」金元寶有些氣結，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圓領衫和牛仔褲，漲紅了臉，有些氣急敗壞：「好，算你狠，這天沒法聊了。」
金元寶憋下了這口氣，並不是因為她涵養好能忍，而是因為她另有目的，她想在這件事情上先讓母親暫時占著上風，保持著心情愉悅的狀態，然後才涉足那個堪稱「雷區」的問題。
她蓄了一陣勢，鼓足了勇氣，才吭吭吃吃地開口：「老媽，你看……我都滿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你該給我一個交代了吧。」
「什麼交代？」金芳華抬頭，看著金元寶，心裡警鈴大響，漂亮的桃花眼裡不自禁地露出戒備的神色。
金元寶垂下了眼瞼，心裡先就有些發慫，喃喃道：「嗯……就是……就是我的老爸是誰，這個問題啊……」
金芳華的臉色「刷」地就陰了下來，好似六月的天氣，前一刻還是陽光燦爛，轉眼就陰雲密布，但她也沒發火，看一眼金元寶，淡淡地道：
「這還用我告訴你嗎？你不是從小到大都聽別人議論過了嗎？事情就是那樣，沒有什麼可說的。」
金元寶低了頭，有些沮喪，囁嚅道：「這個……那個……別人說的只怕也有出入，我……只想聽聽您怎麼說。」
金芳華垂了眼瞼，沒有說話，只管將盤中的肉全划拉到金元寶的碗里，左右而言它：「你正長身體，多吃點，老媽的後半輩子就靠你這個寶貝女兒了。」
金元寶皺了皺眉頭，偷看一眼金芳華，心裡有些不甘心，不禁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將碗一推，騰一下站起身來，沖母親嚷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讓我吃！吃成豬，你就高興了？我長這麼大，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這種恥辱和煎熬，你怎麼會知道！」
她哽了一下，「從小別人都叫我野孩子，說你不要臉，我都忍了。我就是個沒爸的孩子，打架都得靠自己，家裡扛米扛煤氣罐還得都是我……這些我都忍了，如今我都長大了，你還不想告訴我。你，你……就是個對我一點兒不負責任的媽！」
她噼噼啪啪說出了心裡積壓已久的話，情緒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中氣十足，理直氣壯，聲音大到把周圍吃飯的人的眼光都招了過來。
金芳華看了一眼金元寶氣憤脹紅的臉，又看了看四周人的眼光，嘆了一口氣，說：「你不是從小力氣大嘛，這些活你不幹，誰干呢？要是你覺得委屈，以後不讓你干就是了，我自己干，好不好？」說著伸手去拉元寶的手。
金元寶卻明白金芳華是故意轉移說話的重點，心裡更是生氣，一下子把金芳華的手甩開：「老媽，你別扯那些沒用的，我就想知道自己父親是誰，有那麼難嗎？」
金芳華沉了臉，停了一下才沉聲道：「給你點好臉色，就能開染坊了？這裡是公眾場所，你說這話，我不嫌丟人，你自己就不嫌丟人？」
金元寶其實也有些心虛，一聽這話也在理，再偷偷瞄一眼金芳華，故意擰著脖子，「哼」一聲，聲音卻自動降了好些分貝：
「我才不怕丟人呢。從小就這麼過來了，我的臉皮早練得刀槍不入了。你不告訴我我爸是誰，我就到大街上嚷嚷，讓大家評評理。」
金芳華見金元寶神情認真，知道這事給孩子的傷害的確很大，但自己確實另有苦衷，實在給不了女兒答案，只能用強硬的態度對待，不然這事就會沒完沒了，因此沉著臉，嘆了口氣，倦怠地說道：「好，你想怎麼嚷就怎麼嚷吧。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反正，你要的答案，我給不了，你就看著辦吧。」
金元寶見母親神情堅定，知道自己的威脅起不了作用，今天是沒辦法達成目的了，立即轉變態度，換上笑臉，上前擁著母親的肩膀撒嬌：
「我還能怎麼辦——涼拌唄！老媽，你還真是心硬，我差一點都哭了，你都不能哄哄我，滿足一下我的要求？」
金芳華撇撇嘴：「我哄你，誰來哄我？你媽才是最委屈的呢。當初要不是為了保住你，你媽也不會被趕出……」她驚覺說漏了嘴，及時剎住了話頭。
「啥？老媽你被誰趕出什麼地方了？」金元寶詫異不已，抓住話頭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