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露珠在綠草上等著陽光到來,照射出它的五光十色,然後消失在人間,就像是不曾來過一般。
「叩叩。」
一山挺身站在門外敲響了七爺內屋的門,等著裡面七爺讓他進去。
「進來吧。」
七爺不高的聲音傳到門外,一山應聲推門入內,灰暗的房間里只有七爺身後,放在角落裡洋氣的落地燈發出微光。
七爺指了指身邊的一張椅子,對著走進來的一山說:「坐。」
一山看著隱在黑暗裡的七爺,心裡有了一絲隱隱的不安。
一山按七爺吩咐坐在了他的身邊,看著七爺,等著七爺告訴他,這麼著急叫他過來的用意。
七爺並不著急說些什麼,只是在不停的往他的煙斗里一點一點的裝著煙絲,看得出來,今夜的七爺並不像以前那樣動作利落,微微抖動的手總是不能把那些過長過亂的煙絲都好好的放進煙斗里。
一山走上前,給七爺整了整煙絲,稍稍壓實了一些,然後點上火,等煙絲升起了縷縷輕煙,他才回到坐位上。
七爺盯著煙斗又出了神,一山回去坐下好一會了,七爺才回過神了,看著點燃的煙斗,猛吸了一口。
「咳,咳,咳。」
看來這一口是真吸猛了,七爺咳個不停,一山緊著起來又往七爺的茶杯里續了一口清茶,端到七爺面前,忍著咳嗽的七爺抿了幾小口茶,這咳嗽才慢慢好些。
「一山啊,」突然開口的七爺聲音突然哽咽,一手握拳放在了嘴邊,又輕咳了一聲。
「咳,雖然我只長你十多歲,可七爺對你就像是對自己的孩子,哪怕是趙月害死了小泥兒,我看著你的面,還是讓她住了進來。」
一山張嘴想爭辯什麼,七爺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接著對一山說:「我知道你想說不是她害死了小泥兒,但是確實是因為她你才不願意和小泥兒一起,才讓小泥兒尋了短見,唉.……算了,今天找你來本也不是為了說這事的。」
七爺自己停下了話頭,說起他與小滿這唯一的女兒,七爺整個人一下就顯得蒼老,疲倦了許多。
一山看著七爺,這個長他十幾歲的男人,這麼多年來,亦兄亦父、亦師亦友的照顧著他。
想那會他剛來到這院子時,所有人都說他會是七爺收的第六個兒子,後來七爺送到外面,養在別人家的女兒,小泥兒回到這大院后,所有人又開始說他是七爺一早就選好的女婿。
一山不喜歡小泥兒,小泥兒也不喜歡他,可是一山從來沒有辯解過,也未說過自己的想法,更沒有提出過反抗。能得七爺這樣的親睞,他一個流浪到差點餓死的人還有什麼可提的要求。
哪怕明知小泥兒喜歡的人是誰,他也並無所謂,他願意圓了七爺的想法,私下裡也應了小泥兒,只做個紙上夫妻,他也無怨。
他就只想跟著七爺一輩子,報了這救命的大恩就好,當然,前提是他沒有遇到趙月。
一山看著蒼老的七爺,四年前因為小泥兒的離開一夜間多出的白髮,那個時候他就很想告訴七爺,小泥兒還活著,但是他對小泥兒有過承諾,小泥兒知道七爺有多恨那個人,所以才要一山死守住這個秘密。
這許久沒有提起的話題今天又提了出來,特別又是在一山他們說了要離開的時候,七爺這個時候說起了小泥兒,如果一山現在也走了……
一山心裡一閃而過一個念頭,他想跟七爺說,他們不走了,就按月兒說的,找個僻靜一點的院子,帶著清兒住的遠一些,若七爺有需要他一樣可以鞍前馬後。
只是這樣的念頭也就閃了一下,一山想起月兒,他不願意月兒夜夜擔驚受怕,守著油燈到天亮,只為等他回來,他更不願意沈清跟他一樣,永遠就只能活在黑暗裡。
一山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話安慰下七爺,七爺抬起手制止了他:「我明白你跟趙月的用意,我也是有女兒的人,再說想走的人,我留不住。我知道你是個念舊情的人,若不到萬不得已,你不會跟我說離開的話。」
七爺開明太義的一席話,讓一山更是有些無言以對了:「七爺,我……」。
一山聲音也哽咽了,想著七爺曾經給過的一切,七爺把他當作兒子,親人,當他是可以依靠的人。
一山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殘忍的人,自古難倆全大概就是這麼滋味吧。
七爺敲了敲手上的煙斗,對著一山說:「你也不用內疚,再幫七爺做件事吧,事成了以後,你們就過安穩的日子去,如若不是家族無人,我何曾想過這樣的日子……」。
一山站到了七爺面前,恭恭敬敬雙手抱拳,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七爺您吩咐,一定給您辦妥了。」
七爺站起身來,拍了拍一山的肩,眼裡有一絲覺察不到的心疼,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心疼。
一山也不會知道,以後他所有深愛的人要為這個承諾付出怎麼樣代價。
七爺對著一山揮了揮手,指了一下後面,說道:「跟我進來。」 -
一山跟著七爺走進了裡面的一條過道,過道倆邊是七爺的卧房跟書房。過道盡頭的那堵牆,七爺設了機關,機關打開后是一個房間,這裡面一山也只進來過幾次,每次有些什麼事情要交代的時候,七爺都在外面等著他,然後再帶他進來。
這個屋子裡沒有太多多餘的裝飾跟擺件,簡單的幾件傢具,還有四根頂梁大柱,一山知道這屋裡肯定是有些什麼,一般的房屋用不上這大的頂樑柱,而且這柱子更像是為了地下工事而建的。
七爺走到桌后在抽屜里拿出了倆個手電筒,其中一個交到了一山手裡對他說:「跟我來。」
也沒等一山回話,七爺來到了最內里的一根頂樑柱邊上,柱子上面放著裝飾用的油燈,七爺抬手在油燈下面摸索了一翻,屋內最黑暗的角落傳來了一些聲響,隨後地上的出現了一個容得下倆人的入口,入口處還能隱隱看到下落的台階。
一山跟著七爺來到台階的盡頭,一堵黑牆又擋住了去路,七爺伸手在左邊石縫裡又是一翻摸索,石門應聲而開。這室里燈火通明,跟外面截然不同。
一山進來有些恍惚,這,這不是跟上面一樣的房間嗎?
其它是不是一樣不好說,那肆根大柱子那真是一模一樣,怕這就是地上那間屋子的正下方,而那四根大柱子,不單單隻立於上面,而是貫穿了上下倆間屋子。
再細看那此不同外,這間屋子裡面放著各種各樣的擺件,物品,整整齊齊一屋子。
七爺帶著一山來到大廳正中,抬頭看著正堂里的那幅一人多高的圖像出神,圖像里是個古代武將騎馬回首的畫像。
畫像左下方一行篆體寫明:(東平王——朱能(1370-1406)字士弘,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國公,祿二千二百石,與世券,九月甲申封,第二,勛號同前,祿二千二百石,世襲。永樂四年十月卒于軍。追封東平王,謚武烈。)
{以上東平王之說純屬百度,如有雷同,與我無關}
一山正在看著屋裡的各種物件出神,這些年跟著七爺上山入地的,覺得自己也見過些世面了,只是現在眼前這些也太讓他開眼了。
七爺沒有留意一山出神,看著畫像開口說道:「伍家莊挖出來了一個古墓,裡面有一個我想要的物件,你去幫我拿回來。」
「嗯?」出神的一山,聽七爺這麼一說,馬上反應過來,立在了七爺身後:「七爺,您說,什麼物件,我一定給您取回來。」 -
七爺回過頭,轉過身來看著一山,表情凝重,慢慢說道:「是一塊玉牌。」
七爺停了下來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一山覺得七爺後面還有話,也不插話,安靜的等著七爺把話說完。
「我已經不知道是從哪一輩開始,打我記事起,爺爺就帶著父親還有幾位叔伯總是奔波在外,尋找這六塊玉牌,那年我才八歲上下,半夜裡被一陣響動吵醒,透過那虛掩的門縫裡,瞧見了大伯被幾人抬著回來,渾身是血。我沿著大伯滴落的血跡來到屋外,只聽到屋裡一聲聲壓抑的低泣聲。」
七爺輕呼了一口氣,接著說:「或是長年累月的奔波,或是墓里的毒氣所致,其它的幾位叔伯,還有我父親,在我大伯走後幾年就一個個相繼走了。以至於到了我這一輩人丁單薄,只有我與倆位堂哥哥,一位親姐姐,父親早早為姐姐尋了一戶人家,讓她嫁了人過正常的日子去了。至於那倆位哥哥,一位在尋找玉牌的時候不知所蹤,生死不明,一位也厭了這種生活,走得無跡可尋。」
七爺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又接著說:「那年我還沒成年,我父親眼看也要不成了,叫我到床上,讓我立下重誓,'若有違背,孤苦終老』,要求我窮極一生去完成他們還沒有完成的事。」
七爺說到這裡有點哽咽,稍稍頓了頓才又接著說:「我原本也是應了父親的要求,儘力在找,但是在遇到了你師娘后,我動搖了。我也想像你一樣帶著她娘倆去過些安穩的日子,可我只是有了這個打算,還沒有真的去做,你師娘就突然的離開了,讓我不得不想到當初立下的誓言。這才把小泥兒送到別人家去養著,接著兌現我當初立下的誓言,只是沒有想到……」。
說到這裡,七爺已經有了些抽泣的聲音了,轉了身過去,背對著一山。
這是一山第一次感覺到了七爺的難過,他從來沒見過七爺這樣,古墓里多難的機關暗囂擋路,也沒見七爺皺過一下眉頭,七爺總是一幅嚴謹的模樣,喜怒不形於色。
前塵往事最傷人,世間幾人躲得過。
看著七爺努力壓抑著自己情緒,一山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只能用肯定的語氣,告訴七爺:「七爺,您放心,不管如何難,我一定為您尋到這六塊玉牌。」
「噗。」
七爺竟然一下就笑出了聲來,一山心裡很是不解,心想著,七爺不會瘋了吧,怎麼突然在這麼難過的情緒中笑出聲來了呢?
一口長長的吸氣聲,七爺慢慢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