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 假意

  安定長公主黎明時分回了京城的消息,在天大亮之前就送到了有心人那裡,慕容澈聽聞之後只是冷笑一下便讓人傳給了謝太后,梅君悅攏著手看著天邊的朝霞沒出聲,佟相爺聽了后只是叫人將消息遞進後宮女兒處,對於一個過氣的長公主,她的歸來並未引起任何注視。

  除了衛晞。

  急匆匆的衝進後院,推開房門看著靠著床頭正在喝葯的衛霜,衛晞頓住了腳,揉了揉頭,是了,大哥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個消息。

  「老三,你回去。」一口將葯喝乾,衛霜道:「最痛愛你的祖母回來了你都不回去,一下就會讓人看出不對,你回去,繼續做你的長公主小心肝。順便探探,她帶了什麼人回來。」

  「啊?」衛晞一愣,問道:「這什麼意思?」

  冷笑一聲,衛霜放下藥碗,道:「長公主本是以訪友的名義去的江南,她訪的友可是江陵候老夫人她最好的朋友,按照預計本應該過冬才回來,這麼著緊趕回來,還是連夜回來,老三,你不覺得奇怪嘛?」

  「是很奇怪,祖母是個很講究享受的人,怎麼受得了連夜趕路?」衛晞點點頭道:「我知曉了,這就回去給祖母請安,不過大哥,她要是問起你怎麼回答?」見衛霜眼神一掃,衛晞忙點頭道:「我知曉了,知曉了!」

  「大哥他,他,他,哇!祖母,大哥要死了啊!」猛的撲進長公主懷裡大哭起來,衛晞眼淚鼻涕一起流的叫道。

  先前還被衛晞的甜言蜜語給哄得心花怒放而藉機慈愛的問起衛霜的長公主臉色頓時僵住,掃了一眼神色尷尬的國公爺和低頭不語的徐姨娘,摸著衛晞的頭,長公主柔聲道:「晞兒啊,可不能這麼咒你大哥,你大哥好好的,那裡會要死了?不要聽人胡說。」

  衛晞的心冰涼一片,知道實情后,再去看事情,看出來的東西就完全不一樣,衛霜病重天下皆知,可是祖母卻連他病情都不問只說不信,話外的意思,他多少也能聽的明白。

  「祖母,」揉了把眼淚,衛晞滿臉悲戚的道:「您也知道大哥體有寒症,幾個月前他被郡主陷害掉入湖中就已經病發,當時就病重垂危,可剛好轉些許,府里就有個丫頭給大哥吃了虎狼之葯,然後還偷偷爬上大哥的床,讓大哥再次病發,差點就死掉,身子還未好,因為容妹妹要入宮,大哥想著要給妹妹撐腰,就答應了皇上隨護去了秋狩,在秋狩之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怪物,大哥當時擋在最前面,受了重傷,回來就不好了,現在還起不了床,大夫說,現在往寒里走,大哥本有寒症,如今幾個傷處同時發作,只怕,只怕,只怕……不好了啊……」

  長公主臉色頓時一變,狠狠的掃了徐氏一眼,心裡心思急轉,若是衛霜真是不行了,只怕那事就得重新規劃,可是無論如何,衛霜現在是大燕的戰神,如此威名再無第二人,不管他是死是活,他的名聲都應該歸於衛家,就這麼放在外面怎麼行。

  「澄兒,你去大將軍府,就算抬也要將霜兒抬回來。」沉聲對國公爺說道,長公主眼裡閃過一絲冷厲。

  「祖母,」衛晞抬起頭來道:「皇上已經下了旨意,大哥病重,不能挪動,也不許人打攪,這個,也包括父親大人。」

  「胡鬧!」長公主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怒道:「我的家事,老五也要插手?」

  滿屋子人一下子都跪了下去,衛晞低頭四下看了看,跪在了長公主面前,帶了忐忑和小心的道:「皇上說,大哥是我大燕戰神,還要替大燕開疆擴土,誰若是害死了大哥,他必滅了他滿門。」

  這是說徐氏做的蠢事慕容澈也知道了?長公主緩緩坐回了椅子上,如今衛霜手上握有大燕最精銳的四十萬漠北軍,要真是逼死了衛霜,慕容澈大怒之下將鎮國公府直接滅掉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他軍權在握,朝政穩定,只怕早就想找借口殺了知情人……

  慕容澈,別怪姑奶奶心狠,是你先不給我留餘地的,你只捧了衛霜一個,又挑撥衛霜和衛家離心,還讓衛容進宮做人質,你都做成這樣了,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偷眼瞧著長公主的神色,衛晞的心一沉到底,滿心凄涼。

  到底年歲已高,又是連夜折騰回來,再被衛晞這麼一哭一嚇,長公主也覺得疲倦,便叫眾人都退下,回了房間卧床休息。

  雖然人已經疲倦至極,長公主的精神卻很亢奮,望著外面淡淡的天光,腦中閃過很多記憶里的畫面,有些畫面太過於久遠,遠到讓她一想起,眼角也不覺帶了一滴老淚。

  當年英姿勃發的少年如今早已經成了一把枯骨,唯有她還深刻在心裡,一刻也沒有忘懷。

  「去,千萬別怠慢了易姑娘。」沉聲吩咐了一聲,長公主慢慢閉上了眼,沉浸在那幾十年前的美夢裡。

  從水裡冒出了頭,蕭凌風悄悄的上了岸,在一邊的破屋子裡換了乾淨衣服,眉頭卻不覺皺緊。

  祭女擁有打開界限的巨大力量,但是成為祭女也有很多限制,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同時有兩個祭女存在,按照青龍所說,在一個祭女失去祭女資格的時候,的確有可能產生別的祭女,但是,她並不是普通祭女,那些祭女的限制其實對她無效,這個時候有別的擁有祭女力量的人出現,只能說明,界限出了問題。

  青龍已經去獸界查探,雖然它說不用擔心,但是蕭凌風仍然覺得不安,她的確是不想再去做祭女,去為那些拋棄她背叛她將她打入地獄的人戰鬥,但並不等於她能忍受別的人來侵害她所保護的世界,何況,現在她也有想保護的人。

  至少,那些給予她善意的,就算身帶重傷也依然要站在她身前的那人,還有那不善言語只是默默的將事情都做了的傻大個和小少年。

  她想保護。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站起身披上大氅帶上兜帽,蕭凌風冷笑一下,不過是個祭女,那又怎樣,只要不來找我麻煩,便讓我看看,你們有多大能耐?

  滿城權貴回了城,輕水河畔頓時熱鬧起來,黃昏時刻,更是早早的燈火通明,歌舞不休,一片糜爛勝景。

  林朝回來后,鄰居們對他們就友善得多,交往也沒有了猜疑而多了親善,記得跟鄰居閑聊的時候,那個婦人說起過,輕水河畔有家茶亭的點心很好吃,想著顧柏蓮很是喜歡吃甜食,蕭凌風便繞了個道,找到了那路邊的茶亭。

  買了吃食,沿著河畔那一線燈火輝煌的亭台樓閣,蕭凌風漫步而行。

  曾經是大燕開國最英勇的戰士埋骨之處,如今卻成了酒醉金迷之地,甜到發膩的香脂味道,穿著輕紗的美女發出歡快清脆卻沒有真情的笑聲,衣著華麗的男人左擁右抱說著淫詞穢語,熱鬧到寂寞。

  「三爺,三爺!」從一個富麗堂皇的門樓里跌跌撞撞的出了好幾個少年,其中一人一邊喊著一邊去拉沖在最前面的一人,叫道:「別走啊。」

  「就是,三爺,今日麗紅可是沖著你才出來的,你這麼走也太不給面子了。」

  一把將後面幾人拂開,長相俊美的少年打著酒嗝道:「給爺滾開!」

  「三爺,不是說今日不醉不歸嘛!」

  「滾開,爺是來喝酒,不是玩女人的,再不滾開,爺翻臉了啊!」少年怒吼著,從小廝手裡接過韁繩搖搖晃晃的上了馬,打馬而去。

  「算了算了,衛三爺不想就別勉強了。」最後一人拉住了前面幾人笑道:「難得麗紅出來,咱們進去玩,他要走便讓他走吧。」

  「切,神氣什麼?要不是衛大將軍,誰鳥他!」

  「得了,跟他計較什麼?自己屁本事都沒有,連戰功都是靠哥哥得的,如今衛大將軍已經離開衛家,以後誰會去理衛家啊。」

  「哎,這話不對吧?再怎麼說衛霜也是衛家嫡子!」

  「你知道個屁,在衛霜沒有領軍之前,衛家從來就不待見衛霜,聽說還好幾次差點弄死他,衛霜如何不記恨在心?」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得了,喝酒,喝酒去。」

  「我說,你剛給三爺酒里加東西了?」

  「那不是為他好嘛……不領情就算了……」

  靜靜站立片刻,蕭凌風搖搖頭,翻身上馬往回城的路上賓士,離開了輕水河畔那片光影,官道上便黑了下來,淡淡的月光照在白雪上,反射出一片熒光。

  馳出沒多遠,就見前面一匹馬上坐了個搖搖晃晃的人,看著那似乎有些熟悉的背影,微微一怔后蕭凌風打了下馬從他身邊跑了過去,剛過去沒多久,聽得身後噗通一聲,再衝出十多米后,蕭凌風勒住了馬,掉轉馬頭,看著跌落在一旁雪堆里的衛晞半晌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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